薛金為:雪的記憶
我的記憶裏,冬天總是和雪連在一起的。每年一到冬天就會想到滿天飛舞的雪花,想到白雪覆蓋冰清玉潔的世界,想到草屋簷上懸垂著的一排長長的冰淩,想到冰天雪地中發生或經曆過的許多難忘的事兒……
1948年冬天的那場雪特別大。千裏淮北平原一片冰雪世界。那年冬,我才5歲,還不知道離家幾十公裏外,發生了一場震驚中外的淮海戰役,隻記得1949年初,正是“吃了臘八飯,要把年來辦”時,一天上午,父親和幾個鄉親披著稀疏的雪花,挎著菜籃到五裏外的懷遠縣城洗澡買菜,不曾想一股潰敗南逃的國民黨士兵突然闖入城裏,不由分說就把父親等幾人都抓去當了壯丁。這對我們全家無疑是個晴天霹靂。得知消息後,失明的祖母、母親及我和幼小的第第哭得呼天撲地,整日以淚洗麵。而父親已被帶到江蘇安陽一帶,換上了軍裝。一個風雪交加夜,在野外站崗思鄉心切的父親,冒著被抓回處死的風險,趁另一哨兵去村莊點火吸煙之機,拔腿就跑。一路迎風冒雪,忍寒挨餓,輾轉跑到南京,又躲過重重關卡,扒上北去蚌埠的貨車。正當我和家人燒香磕頭幾乎絕望時,一個雪霽初晴的清晨,離家10多天的父親踏著厚厚的積雪,回到了難舍的故土。那個雪大而又漫長的冬季,在我幼小的心靈深處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
令我刻骨銘心的另一場大雪是1969年元月初。那時我在泗縣的新汴河工地當施工員,春節放假時正趕上大雪紛飛,直下了一天一夜。次日中午,當我乘火車到達蚌埠轉乘汽車時,雖然天已放晴,但由於雪厚天冷路滑,客車全都停開。當時年青力壯的我,一咬牙背起背包就走。走上淮河大壩後,路麵鋪滿厚厚的冰雪混合體,一不小心就會滑倒。路邊躺著一輛輛拋錨的貨車,有的司機正往車輪上纏草繩以防滑。沒有了乘車或半路截車的希望,反而步行起來思想更專注,直走得渾身熱氣騰騰。30多裏的冰雪路,隻用了4個多小時,終在“日落西山紅霞飛”時跨進了家門。
然而,大雪帶給我的不僅有苦澀的記憶,更有許多記憶猶新的快樂。童年和少年時代,每年冬天總要下幾場大雪,當落雪或雪後初晴時,不怕冷的孩子們,不顧大人勸說,偷偷溜出家門,聚到一起,打雪仗、堆雪人、滑雪坡,盡情嬉戲。有次雪後初晴,我和小夥伴們每人從屋簷上折下一根長長的淩錐當作戰刀,互相刺殺,雪地上碰落了一截截斷碎的淩錐和一聲聲歡笑。鬧騰後,我們擦幹凍得通紅的小手,又到碾盤附近的空地上,撒一把麥粒,罩上一個用短棒支起的籮筐,係根長蔴繩,便躲在一邊牽著繩頭,靜候著饑餓貪吃的鳥兒上當。一旦捉到一隻,便跑過去,你爭我奪地又叫又鬧......
想起我國有句俗語叫“瑞雪兆豐年”。在農村,每年冬天雪下的多少,是農民預測來年收成好壞的依據。如果當年冬天的雪越大,天越冷,來年午季的收成就好。因為大雪能給冬小麥蓋上厚厚的雪被,凍死田間病蟲害。即便在城市,大雪亦能吸裹灰塵,淨化空氣,催放梅花,給冬令帶來陣陣清香。雖然大雪也會影響交通,不便出行,且帶來些許災害,但總體上是利大於蔽。
淡出久遠的記憶,回到近年的現實。好多年來,天公好象特別吝嗇似的冬天裏撒下的雪越來越少,有兩年隻象征性地飄了一點雪花,冬就溜之大吉了。再看今年,老輩人常說的“雨雪年年有,不在三九在四九”的話又失靈了,有不少等雪等急了的冰雪愛好者紛紛去了北國,去圓一回曾做過的冰雪夢。正當人們沉浸在“小陽春”的暖冬裏盼雪無望之時,立春之前,這不論理的老天,竟又捉弄人似的紛揚起市民的希望,落了一場小小的瑞雪,緩解了久旱的大地和人們對雪的渴望。這反常的氣候也讓人揣測,或許與地球變暖、大氣汙染、環境惡化有關吧。否則,近年來,雪怎麼會越來越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