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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陟雄 馮曼:路在腳下延伸(報告文學)

作者:姚陟雄 馮曼 2015-09-01 19:49 來源:華鎣山廣能公司

人物小檔案:

張敬林,男,35歲,廣能公司龍灘煤礦掘進一隊六班班長,2015年四川省勞動模範。

回來就輪到早班,淩晨五點不到,他就起床了,怕驚動熟睡的妻子和孩子,他盡量輕手輕腳地去洗漱。

這個大約二十平米的房間就是張敬林的家,房東出租時僅提供了一張小床和幾根破舊的木凳子,由於內設廁所,雖很簡陋卻似旅館“標間”。經小兩口幾年的拚湊添置,房間已顯得十分擁擠。一個隔斷把空間分成大小兩部分,進門是小間,擺下一張大床,床頭小桌上有一台筆記本電腦,算是主臥和書房。另一間大些,除作小孩的臥室外,還兼作客廳、廚房,靠窗戶是廁所。“一室一廳一衛”,一年租金一千七百元,還算合適。

此時小孩睡得正香,妻子卻被吵醒了。但凡張敬林上班,她就睡不好覺,總有些擔心,心不靜就會胡思亂想。

“在家吃嗎?”她問。

“不,我到樓下吃。”他答。

在龍灘煤礦周邊,有不少出租房,外地帶家屬的礦工大多租住在這裏。有些早餐館也會踩礦工早班的節拍,早早地就支起了生意攤。張敬林吃了一碗麵,繞過圍牆,進入大門,穿過礦區綠化帶,回頭就可以望到他的家。林間,隱隱約約傳來“哥穀……哥穀……哥哥哥穀”的聲音,是布穀鳥,他頓覺清新而愜意,仰望華鎣山頂正在蒙蒙發亮的魚肚白,心想,今天是個好天氣。

路上遇到幾個工友,有位驚詫道:“回來啦……這回你耍安逸了!”他笑笑,自己也感覺與往常不一樣,既親切又生疏。大夥有半個月沒有見到他了。

班前會在五點半準時開始,黨支部書記主持。本安係統對班前會有規定程序,投影屏上提示了當班的主要工作任務和安全注意事項,其中還學習了一個02manbetx.com 案例,那是鄰近礦山發生的巷道支護垮塌致一人被埋,搶救無效死亡02manbetx.com 。由於02manbetx.com 發生時間就在昨天,且剛剛宣布,頓時大家麵目凝重,表情悲憫。

然而,這樣的事在煤礦似乎又見慣不驚,很快在主持人引導下,會議進入另一環節。張敬林被抽起回答問題並對班員安排工作。

張敬林中等個頭兒,身體看上去蠻結實的,是掘進一隊六班班長。

班前會開了一刻鍾就結束了。大家散去,分別準備要帶的工具、材料,換裝待發。此間免不了有人問起張敬林有啥感受?去了哪些地方?有個家夥直通通地問道:“昨天你才回來,晚上累倒沒有?還沒有睡夠吧?出去這麼久,好不容易養足了精神,是不是昨晚上就漏氣了?”哈哈哈哈……在大家狂野的笑聲中,他無需回答,也隻是笑著罵道:“龜兒子,早曉得沒什麼好話。”

礦工們上下班途中,總是伴著重口味的笑料,趁機提提精神解解乏,如果哪個有小姨妹,那是最讓人編排故事的,好在張敬林沒有,在這方麵找不到靶子。

“今天我們的任務是……”安排工作是認真而嚴肅的,誰幹什麼該怎麼幹他成竹在胸,都吩咐得仔細。他明白,要多打進尺必須環環相扣,統籌不好必然窩工,效率不高,也影響大家的收入。他學的是市場營銷,懂得效率和效益的關係,礦上連隊對各班組的考核主要是看你的掘進進尺,而完成一個掘進流程,時間要越短越好,以便爭取多個循環。實際上,一個班八小時,一般隻能打兩個循環或兩個多一點,一個循環進一米多,他們班最多打了三個循環,這就了不得了,創造了礦上紀錄。說起數字感覺不多,但要知道礦工們是在山體裏和堅硬的岩石打交道,並且地下充滿凶險,危機四伏。

進入工作場地,他們稱那裏為磧頭,就是一個寬四米多高三米多的岩洞的底部,他們的工作就是沿著這個洞打進去,直到進入煤層,為采煤創造通道或運輸通風排水等條件。

掘進礦工長年與磧頭打交道,檢查洞室環境,敲幫問頂,支護,探鑽,鑽炮眼,裝炸藥,放炮,出矸,如此循環往複,累自不必說,而且單調乏味。一般人是幹不了這個活的,也不幹這活兒。在煤礦,稱得上一線的就是采煤隊和掘進隊了,苦髒累險,他們全占,以至於這兩個工種招工困難。張敬林卻不同,他當初是分配在後勤輔助班組的,打打信號燈什麼的,沒多久,他主動申請到掘進班,原因是他嫌後勤工資少,掘進工資高。這個舉動委實讓介紹他進礦的表哥捏了一把汗:他可是獨兒子呀!萬一有個閃失,我怎麼向他家人交待?

張敬林與煤礦結緣,那是二〇〇九年十二月的事了。那時他剛過而立之年,時逢在華鎣工作的表哥告知川煤集團廣能公司龍灘煤礦招工的信息,於是從北邊通江縣的老家趕來應考。他清楚地記得,當時報名人數達四百之眾,考試一回合下來就刷掉三百,再經過體檢,僅錄取了七十幾人。如此低的錄取率,不亞於高考。

之所以人們對當礦工趨之若鶩,那是與煤炭行業正處於“黃金十年”中期分不開。龍灘煤礦又是新礦井,在中國西南稱得上是鳳毛麟角的現代化礦井,要當礦工,沒有點關係就得要有較好的個人條件。要說張敬林能夠被錄取,不是沒有人際關係的,介紹他來的表哥可是地方新聞界的“名記”,跟礦領導自然說得上話。其實,沒有這層關係,他也是考試中的佼佼者,要知道,在眾多屬於初中或高中文化程度的考生中,像他那樣具有中專文憑的人,並不多見。並且,在此前,他已經走南闖北,是個有些社會閱曆的少壯派。

張敬林一九九七年畢業於達州電子商務學院,市場營銷專業。畢業後由於沒有找到對口的工作,隻好跑到深圳投奔他的二姐。二姐在深圳羅湖開了個大排檔,正好也缺人手,這個讀了中專的弟弟是他們父母強生的唯一男丁。張敬林前麵三個姐姐,二姐大他十歲,顯然從大姐開始,父母就開始“招弟”的計劃,哪怕是超生遭罰款。農村人,傳宗接代顧不了那麼多。

這個超生的弟弟還算爭氣,不僅書讀得好,而且吃苦耐勞。幫二姐幹了三年後,二姐決定把餐館轉給弟弟做,自己另起爐灶,轉而從事瓷器生意。

張敬林做了兩年多的飯店老板,卻被工廠所吸引,於是放棄餐飲業,進了深圳一家印刷企業打工。就在這個時候,小夥子通過深圳某娛樂電台的“同城同鄉緣”交友平台向深圳的天空拋撒玫瑰,第一個接到玫瑰的姑娘卻是東莞某電子廠正在裝配線上戴著耳機隨身聽的人。她叫羅玉華。

“我給他聯係後,他主動打了幾次電話,叫我去他那裏耍。後來他幹脆跑到我廠來找我了。”羅玉華說。

二〇〇六年,他和羅玉華結婚了。打工仔的婚姻生活神秘而艱辛,經過十月懷胎,小寶寶出生了。他們決定放棄打工回家蓋房子。老家父輩留下的房子早已破爛不堪,外麵下大雨,屋子裏就下小雨,非建不可了。

是不是他們打工掙到錢了?說起來真還寒酸,他們帶回去隻有幾千塊錢,要建房還得借錢。

張敬林17歲時,還在商務學院上三年級,他父親因突發腦溢血離開了人世。要拉扯孩子,母親吃盡了苦頭。父親離世,他就成了家裏的頂梁柱。上有年邁奶奶和母親,下有繈褓中的孩子,妻子羅玉華患有風心病,按醫生的說法是不宜生孩子的,因為那樣會有生命危險。是的,風濕性心髒病人不能承受重負,否則呼吸困難,氣喘籲籲,病理是心髒瓣膜閉合不好,導致供血不足。她的身體狀況早在他們戀愛時,她就告訴過張敬林,但在深圳那樣的氣候環境下並沒有表現出與眾不同。張敬林說,她適合生活在南方,在四川夏天好過,冬季就要小心了,感冒不得。

其實,張敬林夫婦可謂一根藤上倆苦瓜,都是超生的。張敬林從小失去了父親,妻子羅玉華的命運更慘,她出生不足月就被父母拋棄了,是羅家的婆婆從大街上撿回喂養的,當時婆婆看到這個嬰兒被放置在木腳盆中,竹篩蓋著,已經奄奄一息,還有螞蟻和蒼蠅爬行,真是慘不忍睹,旁人說棄嬰原是放在附近路邊一個岩洞裏的,有人抱去喂了幾天,後來又不要,便放了回來。婆婆動了惻隱之心,她抱起孩子就回家,讓她兒子、兒媳當女兒喂起,正好自己隻有兩個孫子,沒有孫女,老天給補上空白。

羅玉華是平昌人,和張敬林的家通江南北相望,都屬於達州地區。

修房子要錢,找了關係辦了六萬元的貸款。房子挖地基等當然是自己幹,妻子背著小孩做飯打雜,據說累得夠嗆。錢是必須花在該花的地方。經過努力,一樓一底的鋼筋水泥結構的小平房終於建成,但沒有錢裝修。

“還得出去掙錢。”張敬林對妻子說。

羅玉華點點頭。

“你在家帶孩子,我到上海去,我堂妹在那裏,可以介紹我進廠,做木地板。”

羅玉華又點點頭。

在張敬林去上海打工後,羅玉華安撫好年邁的奶奶和婆婆,背著孩子回到了平昌老家。她把孩子交到爸爸媽媽手裏,說:“要辛苦你們了,我婆婆身體不好,還要照顧老奶奶,隻好請你們幫我帶孩子,我要去陪他,去打工掙錢……”

二〇〇八年,中國的南方遭遇了百年不遇的雪災,張敬林通江的老家,房前屋後的許多竹林都被成片地壓斷。母親就在此時摔了一跤,腿腳本有疼痛的毛病,變得越發不靈便了。為了照顧七旬老母,贍養八十多歲的奶奶,他們決定回家伺候。

——這就是張敬林當礦工前的基本經曆。幫工、開飯館、打工、建房子、打工,幾個回合下來,在深圳、家鄉、上海倒騰,飽嚐了“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外麵的世界很無奈”的苦辣酸甜,既是磨難,又是收獲,更是曆練。

所以,當張敬林當上礦工後,隻在後勤幹了三個月,參加完必要的培訓後,就急急忙忙要求到一線,就是為了多掙錢,一家老小都要靠他維持生計呢。

張敬林吃得苦,幹活很賣力,加上中專文化,到礦上工作一年後就被提為副班長。又過一年多,他當上了班長。論起怎麼當班長,他說:“當班長,靠的是公平公正,獎罰分明,安排合理,多勞多得一定要體現,難活險活班長帶頭去幹。”

打3122材料上山巷道,頂板很破碎,這就需要講究打眼角度,否則遇水易垮。這時候,他上。打下山巷道,遇水更難辦,打了一米五深的炮眼,要把釺子抽出來可得使上吃奶的力,泥漿就像水泥那樣粘住釺子,難以拔出,這種事,他上。

在煤礦有兩個指標被經常提及,那就是“單產單進”,對於采煤隊講的是產量,對於掘進隊講的是進尺。到底能夠打多少進尺呢?告訴你,以寬4.5米,高3.1米的上拱形斷麵來說,一個班工作八小時,一般可打兩個循環,約二米二三的進尺。張敬林打過多少?前麵提到,他們曾經創造了一個班打三個循環收進尺三米六的紀錄,單月進尺七十一點六米,刷新了龍灘煤礦班組單進紀錄。何為循環?就是打眼——裝藥——放炮,這一個流程完畢稱一個循環,如此反複。怎麼漏了一個重要的事呢?炸下的岩石不管了嗎?非也,不處理也不可能繼續推進,這是常識。張敬林說,那叫出矸,之所以沒有單列為一道環節,那是因為可以在打眼的同時完成處理。一個班十人左右,如何統籌安排,反映的是班長的本事。要多打一個循環,還得按時收工交班,那就要運用統籌方法,這對他來說早在讀書的時候就已學過,用於現場就是通過轉磧頭的順序來節約時間。原是先打完上半部炮眼再轉磧頭,改進為先轉磧頭後鑽炮眼,可節省兩次拖風管、水管的時間十多二十分鍾。別看隻有十幾分鍾,可能就因為趕工,你不得不延遲下班十多分鍾,你就不能及時到達人車場,趕不上返程的人車。如果走路有八公裏,井下要走上一個多小時,如果等下一班人車,那要等上兩小時。

他們目前的工作麵是全礦最遠的。早上六點半,人車敲響了出發的鈴鐺,小列車徐徐進入山洞。

龍灘煤礦主平硐黑咕隆咚的,偶有亮光,本是有燈的,但幾乎沒有開,說是為了省電。

人車從井口出發,到達人車場距離八千多米,需要運行半個小時。到了人車場就分頭前往各自的工作麵,井下四通八達,上坡下坎,走上一段花去十幾分鍾,然後可達猴兒車場。猴兒車是部分礦工上山下山的纜車工具,一人一個,跨腿騎上,徐徐離開,情如靈猴攀枝,悠悠蕩蕩,上山和下山的人相互照麵檢閱,頗有情趣。坐猴兒車需要排隊,約八分鍾才能到達新的平台,有的人就嫌耽誤工夫,也考慮到隨身負重,可以選擇另一巷道步行。下了猴兒車也得再走上一大段巷道才可以坐上到磧頭工作麵自用的運輸機車。張敬林有該機車駕駛證,會開也常開這個車。這點兒距離目的地還有三千四百米,機車要運行十多分鍾。

張敬林手裏有塊檢測瓦斯濃度的表,表麵也顯示北京時間,他計算過,正常情況下,從入井到他們的工作麵,需要一個半小時,也就是說,上下班用在路上的時間是三個小時,如果加上開班前會及準備時間和下班後洗澡時間,怎麼說也要超過四個小時,這樣算來,他們上個班,前前後後有十二小時。

他們所走過的每一寸巷道,都出自他們掘進礦工的手,井下阡陌縱橫,是他們辛苦的見證,也是他們的成就和驕傲。

據說張敬林他們正在打的這個巷道是處於3114采區的下麵,將來主要是作為排水之用。也有可能,以後壓根沒有什麼大水可排,但出於安全的考慮,還得準備這條下水道,以防萬一。

為了這“萬分之一”,煤礦不惜花血本,單這條巷道還有四百米要打。這條巷道經掘進一隊安排三班倒連續推進已整整一年了,最終要形成一千七百一十四米。可見一粒原煤,來之不易。

煤礦安全是礦山重中之重,龍灘煤礦雖說是現代化礦井,卻在其建成投產之初,發生過一次嚴重的透水02manbetx.com ,井下的洪水猛獸一下子奪去了二十八個礦工的生命。

每當下雨天,特別是山洪暴發,張敬林的妻子羅玉華總是坐立不安,無論張敬林是不是在井下,她都會在心裏祈禱老天別再下雨,這已經成為習慣。她老擔心,擔心他們挖到了地下溶洞或者地下水庫、水窖。盡管張敬林給她講過,沒有那麼可怕,地勘部門會勘察的,再有在他們掘進時也要打六米的探眼,如果遇水,可看水壓大小選擇是否撤離。

礦工是高危職業,給再多的錢也不會有多少人願意去幹。而今煤炭行業又進入“寒冬”期,煤價一跌再跌,紛紛虧損,收入減少,自然招工困難。往往是生活無著或年齡偏大的農村人,成了招工的主要人群。他們文化程度低,僅少數上過高中,多數是初中或小學文化。礦工幹的多為力氣活,技術要求不高,經過必要的培訓還是可以勝任工作的,但是,由於工作環境太苦太險,有不少新工人進來幹幾天就喊吃不消,一走了之。走了,又來了,進進出出。因此,對人員的培訓往往是一茬接一茬的。作為班長,被稱為“兵頭將尾”,對班員的安全、技能的培訓常常把他整得比幹活還累。有段時間,連隊裏新工人多了,他要手把手地教,比如打眼工,那可是技術活,不熟練就可能會出事故。為了教他們,一周一次的輪休時間他也放棄了。

有些工人安全意識淡薄,違章蠻幹也時有發生,有個機車司機人稱剛哥,習慣性違章多,且屢教不改,對不起,製度有規定,該扣多少工分就扣多少,不講情麵,這樣有個月他就少了上千的工資,擔心他被老婆罵,於是張敬林去他家走訪,說明情況,是違章扣了,不是打麻將輸了。希望剛嫂好好吹吹“安全枕邊風”。

家訪之後,他覺得剛哥變好了。在連隊,張敬林算得上是個能說會道的人,沒有一定的口頭表達能力,他就當不了工會主席。

十一

他能當上連隊分工會的主席,據說是一個例外。

按龍灘煤礦工會對各分會主席的產生辦法,原則上是從副隊長中產生兼職。可是他們連隊幾個副隊長都不願意當主席,已經兼任的也要求辭去主席職務。原因有二:一是工會工作事務繁多,婆婆媽媽的,有些“建家”工作事情也很具體,麵對八十多個分會會員,不犧牲時間和精力是不可能的。二是這些副隊長文化層次都不高,自己感覺當起也很吃力,不敢挑起這副重擔。這樣,具有中專學曆的六班班長張敬林進入了大家的視線。隊長陽遠軍說:“張敬林有上進心,敬業,做事有激情,熱心工會工作,我們也要培養後備力量。所以推薦了他。”

也有說張敬林很聰明,當工會主席對他是個機會,雖然還是班長級別,但根據礦工會規定,他可以在安全等各類風險抵押上上浮一個層級,並且每月還按四個工作日給予折算津貼,一年下來大約有幾千元的收入。當然,張敬林不是衝待遇去的,他更看重的是大家的信任和領導的栽培,自己也得到鍛煉。

工會創建五型班組(安全、學習、創新、效益、節約),以他的奉獻精神和能力,都能辦好。這是礦工會幹部對他的評價。還說:張敬林老婆去年住了很長時間的院,但在他們分會申報困難補助時,隻見別人的,沒有見到張敬林自己的申報材料,而這件事,工會小馮早已悉知,主動過問,要求他補報。

十二

張敬林妻子命運多舛,隨著年齡的增長,風濕性心髒病幾乎讓她喪失勞動能力。瘦小的身軀,給人一種手無縛雞之力的感覺。體力勞動自然是要悠著點,做些家務活應該沒有問題。打她成為棄嬰被撿回家,三歲時才發現有這個病,七、八歲開始,每到六月份就要流鼻血,十二歲後才沒了這種現象。這應該都是被拋棄在路邊落下的病根,小時候靠爸爸媽媽(實際是養父養母)治病,嫁了就得靠自己、靠丈夫。張敬林有個心願,就是要攢錢給老婆動手術,徹底治好她的病。但嶽父嶽母不讚成動手術,他們擔心手術反而會要了她的命。

其實,張敬林知道,這確實是個大手術,也不是一點錢就可以解決的,何況去年才把家裏蓋房子的按揭貸款還清。但多關心照顧妻子他是能夠辦到的。每有時間,他都會帶著妻子到附近走走、玩玩,這使她感到丈夫很體貼很溫馨。家裏有台電腦,能夠上網,除張敬林愛下載小說來看之外,更是給妻子上網打發時間準備的。她很得意的是,她這樣曾經的“棄嬰”,老天還算開恩,不僅給了她張敬林,還賜給她一個兒子。

兒子已經九歲,在礦山附近的學校讀三年級。小井小學,當地算是名校。聽媽媽說,爸爸被公司安排去療養,兒子禁不住就要笑:“爸爸老了呀?要去療養?”媽媽隻好驕傲地告訴他,你爸爸今年當上了省勞模,公司獎勵他去米易療養,要十多天才回來。“那麼久呀?那我不會做的題,問哪個?”媽媽愣住了,平時都是張敬林輔導兒子,特別是數學,現在他去療養,該怎麼辦呢?她笑笑,回答:“問自己呀,問老師呀。”

十三

張敬林才三十五歲,療養,應該是早了點。這兩年他先後被評為廣能公司的優秀班組長,當選四川省勞動模範,他覺得是自己運氣好,比自己幹得好的職工大有人在。

但凡得到嘉獎,他就要請班員搓一頓,讓光榮與大家共享。

班上偶爾在轉大班的時候還打平夥,實行AA製。每當這時候就是彼此充分交流思想感情的時間。大夥端著酒杯,敬酒的同時,各自要做批評與自我批評。誰誰誰某某天違章被罰,對不起了哈!“那是他龜兒活該!罰酒罰酒!”“罰……該罰!認罰!”……有些關係就這樣融洽了。

張敬林所在班組連續五年無事故,多次被礦上評為“安全生產先進班組”。他積極參加各類安全知識競賽,曾獲得“優秀答題手”稱號。他主創提出的《岩巷用漲殼錨杆支護》、《兩噸側卸式礦車掩護過橋》“五小”項目,在煤礦安全生產中具有較高的推廣價值,每年可為企業節約材料消耗近100萬元,而且有利於改善作業環境,降低勞動強度。

張敬林人生道路已漸入佳境。他想起剛入煤礦時,對介紹自己來參工的表哥說過的話:我要做就要做好,不會給親人丟臉。

療養回來,次日就上早班,正等他回來采訪他的媒體記者在龍灘煤礦井口給他拍照。隻見他著一身藍色帆布衣褲,頭戴藍色安全帽,脖子上掛著防塵麵罩,腳穿黑色水靴,手臂上戴著“群監網員”的紅色袖標。旁邊一個工友打趣道:“張敬林,你該換頂紅帽子了。”

還以為是戲言,卻不是。原來,張敬林前年入了黨,按照礦上安全文化視覺識別係統建設規劃,黨員佩戴紅色安全帽,把身份亮出來,把形象樹起來,以更好地發揮井下安全監督和先鋒模範作用。

在井下坐猴兒車上山的時候,張敬林聯想起曾經在外地坐纜車上山遊覽的情景。高高的纜車從樹梢劃過,山澗有幾個挑夫挑著沉重的擔子一步一個腳印地艱難攀登,那力度真是踏石留印,抓鐵有痕。在那條狹窄而險要的隘路遠端,卻有一條通衢大道。他們為什麼不坐纜車?是纜車太貴了吧?許是交通不便才需要這樣的挑夫,他對他們肅然起敬。他覺得自己也是個挑夫,一頭挑著工作,一頭挑著家庭,和許多礦工一樣,重擔在肩,雖步履蹣跚,卻不撂挑子,不輟前行。

遠遠的可以發現,挑夫的路,在腳下延伸……

原載《川煤文藝》2015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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