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豔娟:臨水照花
臨水照花
趙豔娟
今夜月涼如水,雪白的光輝如瀑般傾瀉在偌大的房間裏,如同牆上那副畫裏身著豔麗旗袍的女子,冷清、孤傲!
愛玲,她的名字——很俗氣的一個名字!可是她卻有著一段傳奇般的人生:她出身在一個沒落的封建貴族家庭,爺爺是清朝的翰林張佩倫,奶奶是李鴻章的掌上明珠。從小便過著衣食無憂的生活,這樣的日子應該是很令人羨慕的吧!可是在她出生的時候,她的大家庭的故事已經像《紅樓夢》裏的情節一樣演到了最後一回。揮之不散的鴉片味和姨太太們無休止的爭吵聲;新派摩登的母親,嗜煙如命的父親,親戚們鄙夷的眼神還有那大院裏壓抑的四角天空,這一切構成了她兒時所有的記憶,仿佛一張泛黃的陳年照片,模糊又散發著陳腐的味道。
她不善與人交談,隻喜歡讀書。八歲的時候寫出來的文字比當時當紅的小說家寫出來的小說更為老辣。她在社會裏永遠是個異物,拙於應對,拙於周旋,不喜與陌生人接觸,隻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盡管在那個世界裏隻有一種叫做“蒼涼”的味道!
有人說張愛玲是民國時期的臨水照花人,清冷得像是在夢裏活的!就是這樣一個冷傲的女子,在那如花般盛開的年紀,遇見了那個麵如冠玉的儒雅男子,於是,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了塵埃裏,在塵埃裏開出花來!驕傲如她,也可以低到塵埃裏去嗎?可見,愛情真的是女子生命裏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可是,縱然你美麗聰慧,縱然你才華橫溢,那個曾讚她高貴淡雅如梅的男子終究是負了她,才子佳人隻是一段美好的傳說!所以,在對的時間裏遇到了錯的人,是一聲歎息!
晚年的張愛玲居住在美國洛杉磯的一棟公寓裏。她從不見生人,鄰居們隻知道她是一個寡言少語孤身一人的中國老太太,卻從不知道她就是曾風靡一時的電影《紅玫瑰與白玫瑰》的作者,更不知道她就是被譽為“中國現代史上唯一一位能與魯迅並列的天才女作家”。就連她死的時候也是那麼地安靜,她靜靜地躺在大廳中央那精美的地毯上,身上穿著她最喜歡的那件旗袍,雙眼微閉,麵容安詳。是在回首往事,是在向往明天?不能不愛,也不能不恨,在時間的長廊和記憶的漩渦裏徘徊,愛與恨愈發地刻骨銘心起來!她微笑著,微笑著,眼淚卻不知不覺地滴到了地毯上,一點一滴地滲進去,開出潮濕而妖豔的花朵!仿佛印證了她常說的那句話:“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蚤子!”
以心靈為生的女人是孤寂的。這樣的女人大多會用文字來跳舞,舞跳得過於高明,便沒了伴來陪,隻落得人在高處,靈魂總是寂寞。寂寞的靈魂臨水而立,水麵漂浮的,是自己相依相纏的影子。這個貌似風光,內心卻一片荒涼的女子,在亂世裏漂泊著,如一縷不能進入輪回的魂魄,終於她累了,停下來了。
有一個極美的傳說:每一隻蝴蝶都是花的鬼魂,回來尋找它的前生!我相信張愛玲就是那樣一隻不死的蝴蝶,因為,傳奇裏傾國傾城的人物大抵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