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國光：擺個魚攤賣幸福
夏日流火，妻子去年住院開過腫瘤，睡著吊水時，斜對麵的病人家屬，一位60多歲的大叔熱心說，弄些黑魚湯給你老婆補補身子，醫院附近小飯店裏就有現加工的。他特意推薦，有家老兩口煮魚攤，味道特好。黑魚15塊錢一條，煮湯不另收錢，別處多賣20塊錢一條。
我拎著不鏽鋼飯盒，到了那條街。那煮魚湯的老兩口呢?我看到一位40多歲的男人在行人道上洗殺著黑魚，便問了他，他回答，問的正巧，老兩口回鄉下看望莊稼去了，叫他臨時幫幫忙。我又問那魚攤呢，他朝小飯店裏努了一下嘴說，攤子今天沒擺出來。我又試著問，這盆裏的黑魚咋賣的?“15塊錢一條。”我心說“對呀，就是這裏”，可看著水盆裏的黑魚，個頭都不大，又想可能大的早被人挑完了，這小的黑魚看起來也很鮮活。這時我抓起了一條，還說是別人介紹來的。
他幹活真麻利，殺魚、洗魚，連上鍋煮湯總共20多分鍾。“好了”，他用腳推開鼓風機，端起鐵鍋將魚肉和湯倒進了飯盒。我高興地拎著，有意打開飯盒蓋子，想盡快讓熱湯溫度降下來，妻子見了就能迅速喝進嘴裏。到了病房，那位大叔湊過來看了一眼說，咦，這湯怎麼這樣清淡，找錯地方了吧。我讓妻子嚐嚐味道，她呡了一口說，可以呀，怪鮮的。那大叔擺擺手，說再喝到那老兩口煮的黑魚湯就知道好了——他翹起了大拇指。
第二天上午，我拎著飯盒又去了那道街，在一處不顯眼的巷口，看到了忙碌的老兩口。男的瘦瘦的，頭發和他穿的白短袖衫一樣白，女的脊背略駝圍個白圍裙。那裏多孔煤爐上燉了6個紫紅色的沙鍋，“咕嘟嘟”的直冒著魚香氣。我從大水盆裏捉了一條遊得歡的黑魚，雙手掐住遞過去說：“大娘，你用這麼大的黑魚煮湯賣，也掙不多錢嗎，我看這盆裏的哪條個頭都不小。現菜場裏黑魚已賣13塊錢一斤了。”她遞給我一個小凳子說：“我們本身就不想多掙的，除去油鹽、佐料和煤球費用，一條魚最多掙兩塊多錢。”她還說，老頭子一清早出去選購黑魚，隻買二三十條，賣完魚一鍋鍋煮好了就下班了。
我又問為什麼不在巷口豎個醒目的招牌，她說賣的黑魚已比同行便宜了5塊錢，再這樣做“不好吧”。老伴切著蔥薑扭過臉說，咱倆都有退休工資，當初幹這行就想方便這些病人的，來住院的多是外地人，動過手術想喝黑魚湯，很難買到那種煨得“向心”的。我和他倆敘聊中發現，“老頭子”殺魚、剖魚要走到那邊的擋板後麵，我說就近多順手呀。他說當街殺魚太不雅觀了，隨後，給了我一個寫著編號的小牌子，說“別急呦”，你的魚湯要等到午後一點多鍾來取，煮魚湯非要煨到白白濃濃的才算好呢。
我抹著腦門上的熱汗，準備到時再來，旁邊報亭裏的人說，老人的兒女早不想讓他們再幹了，魚攤擺了12年了。我聽了更是對他倆肅然起敬，這麼大歲數了，卻將晚年時光全都浸注在這情意綿綿的黑魚湯裏，笑臉相迎，翹首相送，多令人感到親切、幸福啊。“擺個魚攤賣幸福”，妻子喝上了這美美魚湯直到痊愈。後來出院時我倆專門去看了老人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