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海飛:童年遺事
微信群裏發來一段視屏,朋友家的兒子在遊泳館裏遊泳,喜戲打鬧好不不快樂。不由得勾起我童年時的回憶。我的童年是灰色的、黑白的那種,但也存在著不少的樂趣和美好的回憶,彈弓、鐵環、掏鳥巢是我童年的最愛。但有一件事是我童年記憶最深,至今仍在困擾我,那是在我10歲的時候,父親在磚窯,大哥在村裏給農業社放羊,姐姐在家中照顧生病的母親,我和二哥上小學,二哥五年級,我上三年級,那時家裏窮,母親為了我和二哥能上學,省吃儉用,舍不得買藥,在我的記憶中媽媽經常吃的藥就是安乃近、去痛片,唯一有營養價值的食品就是雞蛋,那還是姑姑心疼母親,偷偷從婆家抱回來一隻老母雞下蛋供母親加強營養。
六一兒童節,學校每一個學生發了一個大饅頭,那是我在童年記憶中最高興的一件事,我和二哥一人一個領回家,全家七口人分吃,我和二哥分到最大的一份,我迫不及待三口兩口就下肚。二哥還在細細分享著饅頭的美味,那種感覺讓我特別後悔,後悔不應該一下子就消滅完,我還想要,二哥說誰讓你一下子就吃完了,怨誰?到晚上睡覺時,我還在回味吃饅頭的感覺,回想二哥故意饞我,作弄我,我的肚子不由自主的咕咕直叫,翻來覆去睡不著,這時,母親從枕頭下拿出一片饅頭片塞進我的嘴裏,我如獲珍寶,再也不敢大口吃掉,細細品味,咀嚼著饅頭的香味,反複的咀嚼著,不願馬上咽到肚子裏,讓那種感覺多停留一會兒,含著饅頭的香味進入甜美的夢鄉。早上起床時,我嘴裏還有剩餘的饅頭沒有咽到肚裏,到後來才知道是母親把自己的那一份饅頭分給了我們。每次當我回想到這,眼淚會在眼眶裏打轉。
在家裏我是最小的,會受到母親特殊的待遇,我吃母親的奶吃到8歲,記得我剛上幼兒班的時候,學校離我家比較近,每次下課後我會偷偷跑回家吃奶,雖然乳頭已被我吸吮的幹癟,沒有了奶水,但我還是願意握住母親奶頭解解饞,到最後還是母親想了個辦法斷了我的奶,她在自己的乳頭上塗了些黑醬,告訴我這是“糖雞屎”(雞拉的粑粑)不能再吃了,這才斷了我的念想。
六一節剛過,天氣逐漸變熱,街上不時傳來“賣涼粉!”“冰糕!雪糕!”的叫賣聲,那冰涼,晶瑩剔透的涼粉,雪糕特有的那種奶香,加上酷熱的天氣,饞涎欲滴,那一聲聲熟悉的叫賣聲勾起我不少的遐想和酸楚的回憶。賣涼粉的小商販告訴我:沒錢可以用你家的玉米、雞蛋來換。姑姑剛給我家抱回來一隻大母雞,每天中午隻要一聽到老母雞咯咯的叫聲,我和二哥就蹲在雞窩旁等待老母雞下蛋,拿著還熱乎的雞蛋換來一碗涼粉,和二哥偷偷分著吃,一天、兩天、三天連著幾天過去了,父親說:雞這幾天咋沒下蛋,宰了吃雞肉賣了算了,光吃不幹活的家夥。老母雞好像聽懂父親的意思,就是不下蛋也會到雞窩裏臥一會兒,裝作下蛋的樣子,求得父親的同情。到後來才知道,那時母親得了胃病不能吃過硬的食物,隻能吃一些流食來維持身體能量,而衝喝雞蛋是唯一能補充營養的食物來源,而這一切都被不懂事的我和二哥偷去換吃了涼粉。
現在我們都長大成人了,有出息了,可以好好的孝敬一下母親了,可她老人家已經離我們遠去,子欲養而親不在。母親是得胃癌去世的,就在母親去世後的第三天,父親在回憶母親時無意間說出了我和二哥偷雞蛋的事。其實,母親在第三天就知道我和二哥偷雞蛋的事,但她並沒有揭穿我們,也沒有阻止我們,一開始我並不明白母親為什麼會這樣“縱容”我,但當我成為一名孩子的父親後才明白那不是 “縱容”是愛,是一位偉大母親無私的愛、為了兒女能獻出自己生命的愛、是不計回報的愛、不計得失的愛。父親的愛是一種大愛,是一種堅強有力的愛,母親的愛是一種細致入微的愛,點點滴滴的愛,暖暖的愛。
我知道母親的病是長期得不到及時治療所致,母親的胃病是在我小的時候就落下的病根,可她為了我們一直放棄治療,不懂事的我一直蒙在鼓裏,這是我今生最對不起母親的一件事,當母親被查出是胃癌時已經是晚期。每次我給母親喂飯時總是被母親拒絕,有一次吃飯時我偷偷溜進母親的房間,隻見父親在喂母親小米粥,母親每吃兩口就往外吐一口,我看在眼裏疼在心上,這一刻我才突然明白為什麼母親總是拒絕我給她喂飯,母親是怕我心裏難受,這就是母愛,偉大的母愛,就連自己的生命都顧不上了,還在想著孩子們的感受,那一次我守著母親偷偷哭了一整夜。
在母親出殯的那天,我沒有哭,在辦完殤事整理母親遺物時我哭了,看到母親用過的遺物,看到母親衝雞蛋的碗我哭了,不是那種嚎啕大哭,而是那種哽咽的哭泣,無法發出聲音的泣哭,當我寫到這時,我的手指已經無法再敲打鍵盤,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懂事的女兒為我擦眼淚,妻子在身後給我按摩酸困的肩膀,她們不知什麼時候站在我身後看著我將整篇文章寫完。我撫摸著女兒的頭說:孩子,兒童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