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繼軍:悠悠棗香情
故鄉情結總是那麼讓人沉迷。有意無意,故鄉的輪廓,童年往事便常在夢中浮現:故鄉的棗子怕是又成熟了罷?
童年的我,棗兒成熟時總盼著刮大風,因為風可以幫我享到口福。
多數時候等不到刮風,從樹底下走過,抬眼望去,發白泛紅的棗子在綠色的樹葉之間,實在誘人。不是自家的樹,是不敢拿竹竿去敲打的。於是,隨手操起路邊的石塊,認準了就扔。運氣好的話,五、六顆棗子應聲而落。
父親後來特意給家裏移載了幾棵棗樹,感覺就是不一樣。可我和弟弟興衝衝地問母親明年有棗子吃了麼,母親笑著說,得三年才有。看來我們的瓷缸還要保存三年呢,而且,為了避免拿錯,粘塊膏藥分別寫上各自的名字。
這三年,我從初中升到了高中,而棗樹卻無時無刻不在生長著。
四月,當石榴樹暴出暗紅色的小芽時,棗樹也有了動靜:枝椏上冒出了淡黃色的嫩芽,慢慢變成綠茸茸的小葉子。棗樹的葉子長在曲莖伸展的纖細的枝條上,綠茵茵的枝條輕盈柔軟,隨風擺動,搖曳多姿。
五月,滿樹榴花開得紅紅火火,棗樹也在安安靜靜地開著花。棗樹嫩綠的枝條上探出了星星點點的,芝麻狀的花蕾,慢慢微微張開,淡鵝黃色的小花是五角星狀,比桂花還小,不經意間開滿枝頭。
走近棗樹,微風輕拂,一股淡淡的,略帶清甜的棗花香氣襲來。隨手拉過一根枝條細看,上麵點綴了許多細小的棗花,但感覺,這棗花似花非花,沒有一般花的形態和色澤,倒像夏夜天上的小星星,在月光下透著一點點亮色。
一夜風雨,小棗花灑落一地。清晨推門,迎麵而至的便是淡淡棗花的幽幽清香,頗有“朦朧池畔訝堆雪,淡泊風前有異香”的意味。
棗香滿園即如斯。
棗樹長大,掛果了。而這個不易的成果卻歸功母親。從棗樹發芽到開花,期間母親都要給棗樹治蟲,如果開花後噴藥不僅會打掉很多花,也會導致不結實。太晚了更不行,結了果噴藥不僅汙染還對棗樹上最常見的洋辣子蟲起不到防治作用。等到棗子接近成熟,母親又掃淨院子,再鋪上自己用編織袋縫製的毯子,讓棗子落在上麵。院子的北麵是口大池塘,母親去清洗棗子的時候,來到塘邊淘米洗衣的左鄰右舍總會分食到大捧的香甜紅棗。
我家在村子最後麵,此情此景,難免會想起清代汪琬在《再題薑氏藝圃》詩中所寫:“隔斷塵西市語嘩,幽棲絕似野人家。屋頭棗結離離實,池西萍浮豔豔花。”
棗樹在藝圃曾有過特別的意義。當年藝圃園主薑埰最喜愛食鮮棗,在園中種植棗樹數棵,仲秋,果實累累,掛滿枝頭。薑埰逝世後,其子薑安節懷念父親,特地在棗樹旁築小室,取名思嗜軒。
思嗜軒,意為思念先父嗜棗之軒。棗子,甘甜而心赤,可寓情言誌。薑安節有詩:“纂纂軒前棗,攀條陡岵時。開花青眼對,結實赤心期。似棗甘風味,如瓜係夢思。隻今存手澤,回首動深悲。”
忽又想起父親。物是人非恍如昨,掩卷不知淚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