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偉:孫犁惜書記
孫犁是中國當代的散文大家。賈平凹這樣評價他,“讀孫犁的文章,如讀《石門銘》的書帖,其一筆一畫,令人舒服,也能想見到書家書時的自在,是沒有任何病疾的自在。好文章好在了不覺得它是文章,所以在孫犁那裏難尋著技巧,也無法看到才華橫溢處。(《孫犁論》)”孫犁文字的特立獨行,與他紮實博洽的國學根底和求真求美的藝術風格是分不開的,他的一生,嗜書如命,對書“珍如拱璧”,從幼年開始,就養成了讀書、愛書、惜書的好習慣。他把自己全部的精力和心血融入了中國傳統文化之中,博覽群書,精騖古今,用文字創造著詩一般的境界,形成了自己獨特的人品和文品。
孫犁愛書惜書是出了名的,他上小學時,就學會了包書皮,這個好習慣伴隨了他一生,而且到了晚年由此引發他創造出一種新的文體——書衣文。他晚年出版的《書衣文錄》和《耕堂讀書記》深受讀者熱捧。他的這些寫在書皮上的文字,內容豐富,無所不包,無所不容,自由隨意,精短雋永,陝西師範大學教授閻慶生評論說,這“是孫犁在荊天棘地中為自己開辟的一條可致幽遠、休養生息的小徑,也是為自己打造的一葉頂風破浪的扁舟,還是他在濁世中獨創的飽蘊文化意味的工作平台。”這與他愛書惜書的情結不無關係。
他曾經說過:“我對書有一種強烈的、長期積累的、職業性的愛好。一接觸書,我把一切都會忘記,把它弄得整整齊齊,幹幹淨淨,我覺得是至上的愉悅。”(《裝書小記》)1974年4月,孫犁在包《西遊記》的書皮上寫過一則《書箴》,可以看作是他愛書惜書的宣言:“淡泊晚年,無競無爭。抱殘守闕,以安以寧。唯對於書,不能忘情。我之於書,愛護備至:汙者淨之,折者平之,閱前沐手,閱後安置。溫公惜書,不過如斯。勿作書蠹,勿為書癡。勿拘泥之,勿盡信之。天道多變,有陰有晴。登山涉水,遇雨遇風。物有聚散,時損時增。不以為累,是高水平。”
正像孫犁自己所說的愛書惜書 “不以為累,是高水平”一樣,他把整理書看成是“很好的休息腦子的工作”,因此在與友人的書信裏,孫犁也不忘把這種讀書惜書的樂趣分享給別人。1994年1月20日,他致信衛建民,“我近來的工作是:每天站在書櫃前,觀察包紮舊書的報紙,如有太髒太舊,則取出重新包裝之。”那種樂此不疲的愉快心情溢於言表。對於書頂變黑,孫犁也有獨門絕技,加以整治, “鉛印平裝或精裝,立著放久了,書頂即變黑,整治之法:用細砂紙打磨之,就幹淨多了。我近用此法,整修商務舊版書多種,頗為得意,也證明我愛書之情,至死不渝了。”(《曲終集》)讀書,包裝殘破的書,給了孫犁無窮的精神力量,使他成了 “有生之年,就是愛書之日”的著名的書愛家。他的“書衣文”,是真正的書話,不僅僅記錄著他讀書的“心情行跡”,更多的是對當代文學作品的品評,是一部部真切動人、博雜獨特的讀書記、買書記、讀人記,因而形成了一道獨特而亮麗的讀書風景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