輪崗，重壓之下的艱難抉擇——江西豐城礦務局試行輪崗調查

今年7月，江西豐城礦務局尚莊礦洗煤廠和銷售科的職工，開始了輪崗。“憑什麼就是我們單位輪崗？憑什麼？”被輪崗的職工表示不理解。“他們現在輪了，我們會不會也走到這一步啊？”還沒輪崗的職工憂心忡忡。
“我們現在就放假在家中，他們還是輪崗，比我們好多了！”直接放假的洗煤廠職工倒是很羨慕。
一時間，從輪崗單位，到尚莊礦，再到礦務局，各種議論、猜想紛至遝來。“不這樣做，能怎麼辦？”尚莊礦一名區隊幹部說。按年產能45萬噸算，尚莊礦最多需1500人，但現有職工2300多人。目前，該礦每月賣煤收入不到2000萬元，工資支出需700萬元以上。“除掉材料費、電費等費用，所剩下的，開工資都不夠！”該礦財務科人員說。
能壓的成本已壓至極限，最困難時期還沒到來。
尚莊礦1958年開工建設，目前年產能45萬噸。“黃金十年”期間，企業效益最好時，該礦一年可贏利6000多萬元。
但今年以來，以供應電煤為主的尚莊礦，效益每況愈下，煤炭售價一降再降，降至現在的噸煤360元，已跌破成本線。
曾有人算過，如果尚莊礦要養活現有職工，每年得出煤100萬噸以上。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煤價重創隻是效益下滑的一個因素。尚莊礦迄今建礦已有57年，井下開采已至－650米水平。由於井型小、地壓大，巷修量從2006年起，每年都有上萬米。礦井地熱危害嚴重，井下采用局部降溫係統後，無形之中增加了開采成本。
由於種種原因，該礦職工多，現有職工2300多人，如果每月正常發工資，需700萬元以上，而當下每個月的賣煤收入隻有不到2000萬元。
這樣一算，如每月正常發工資，工資支出要占到賣煤收入的35%以上。“企業效益好的時候，還感受不到人員包袱的壓力。現在效益迅猛下滑，這方麵的壓力異常大！”該礦不少領導都有這樣的感觸。
為了應對煤市低迷，很多企業使用的辦法，尚莊礦也嚐試了：壓縮非生產性開支，開展修舊利廢“雙增雙節”活動。從2012年開始，這兩項工作就在不斷推進，每年材料費同比下降1000萬元。到今年，已至極限。
今年下半年，該礦計劃材料費用為2400萬元，全部按照生產單位產量、進尺進行測算，大型材料全部按計劃單列支付，並實行節獎超罰製度。“這已是極限了！”尚莊礦供應科黨支部書記李忠生說。更嚴峻的是，由於工作麵斷層增多，開采難度不斷加大，目前礦井產量極低。
“現在的情況應該還不是最壞的，最困難時期還沒有到來！”該礦黨群部一名職工說。
這個判斷所言非虛。作為“北煤南運”新的國家戰略運輸通道，蒙吉專用運送煤炭鐵路於2014年10月開工，預計將用3年時間建成。該鐵路自內蒙古浩勒報吉站至江西吉安站，途經內蒙古、陝西、山西、河南、湖北、湖南、江西。同時，距離豐城約230公裏的吉安，將建一個國家儲煤中心。隨著大量北方煤南下，江西煤礦的區位優勢將蕩然無存。
“與其以後過不下去，坐以待斃，不如現在就開始找不足，補漏洞！”尚莊礦某領導說。
人員多、開采難度增大、產量上不去，在這些“漏洞”中，人力成本過高是該礦當下最大的問題。恰恰在此時，受地質條件影響，尚莊礦煤炭產量下降嚴重，在日產300噸至500噸之間徘徊。
再不“補漏”就得斷炊，大夥兒都吃不上飯了。怎麼辦？尚莊礦決定以洗煤廠、銷售科為試點，開始實行職工輪崗。
人員過多需要精減，又怕把技術人員減沒了
“憑什麼就是我們單位輪崗？憑什麼？”這是尚莊礦洗煤廠一名廠領導見到筆者時說的第一句話。有這種想法的幹部職工還不少。
然而他們心裏都清楚，這次輪崗，主要還是因為產量太低，無煤可洗，不得不實行輪崗。“我是這個單位的一個頭，得為職工著想，他們沒想到的事，我得想到。”尚莊礦洗煤廠黨支部書記尚龍貴坦言，起碼得讓職工能活下去。
據介紹，對於輪崗職工，每月礦上給交五險一金，除了崗位工資外，每月還發430元（半月215元）的最低生活費。
更多的職工站在了企業的大局考慮問題。“在這裏上班，就得為這個企業著想。現在是大勢所趨，總得有人為企業犧牲個人利益。”洗煤廠三班班長陳延明與妻子黃玉華在一個單位，對於輪崗，他很無奈，但也表示理解。“現在得省著點過日子，不知這樣的形勢會持續多久。”黃玉華說。
像陳延明這樣，夫妻倆都在洗煤廠工作的有7對。對他們來說，輪崗後生活壓力劇增。
輪崗時，夫妻倆中的一人每月拿到手上的錢隻有430元。兩人收入加在一起，不到2000元，除去買米、油等生活必需品外，交完水費、電費、燃氣費，手上還剩不到100元。
除去生活的壓力，工作也不好幹了。
邱華英是一名幹法洗煤司機，過去上的是三班。輪崗後，洗煤廠隻開一個班，每天晚上11點上班，幹12個小時，休息2天，工資開原來的三分之一，沒有工資的時候拿最低生活費。“這樣上班很不適應，能不能調整一下？”陳延明道出了大家的苦處。
聽說晚上11點開機，為的是避峰就穀，節約電費，陳延明就沒有再說什麼了。“空前的壓力還來自穩定！”尚龍貴一臉憂慮。這些天，他一直在找有情緒的職工做思想工作。輪崗前，他們多次組織召開班組長會、職工大會，給職工講形勢。
“當我們宣布輪崗的事時，參加會議的職工頓時像炸開了鍋一樣。”尚莊礦銷售科科長楊輝說，“當時的場麵，你沒看到，亂得很。”
麵對這樣的場景，楊輝與銷售科黨支部書記彭遠湘向職工逐一擺事實、講道理。最終，40名參加會議的職工都不吭聲了。
“我們銷售科的輪崗就這樣開始了。”彭遠湘說。
由於礦井產量低，銷售科安排上班的職工每2天裝1次車皮。職工每月一半時間上班，拿一半工資，休息時拿最低生活費。
尚莊礦舉步維艱之時，豐城礦務局出台了關於加強勞動用工管理的規定，鼓勵地麵非直接生產性崗位的人員辦理停薪留職，解除勞動合同，按規定給予經濟補償；但對主體專業工程技術崗位、生產性崗位職工要求解除勞動關係自謀職業的，不給予經濟補償。
“一方麵，有技術專長的職工希望退下來，哪怕準內退也行，但沒有他們，技術工作誰來做？另一方麵，我們廠現在有職工87人，其中女工42人，大部分人沒在技術崗位上，要想出去找事做，很難！”尚莊礦洗煤廠廠長甘順國也是一肚子苦水。
人員過多需要精減，又怕把技術人員減沒了，這就是擺在尚莊礦洗煤廠領導麵前的一個兩難的選題。他們說，目前還沒有找到更好的解決辦法，隻能走一步看一步。
窩在一起隻有死路一條，不如先走一步“輪崗是企業在當前困境下的必然選擇，不這樣做，怎麼辦？”尚莊礦一名區隊幹部說。“今年下半年，礦務局開始分灶吃飯，在礦上能出多少煤、賺多少錢，就發多少工資的情況下，隻有走這條路了。我們一線礦工也是這樣，計件製，出多少煤，得多少錢。”一名井下生產一線的職工說。
這些天，每當夜幕降臨，在尚莊礦礦區的籃球場與主要街道兩邊，都有職工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議論洗煤廠與銷售科職工輪崗的事。“洗煤廠、銷售科啟動了輪崗，下一步，離我們輪崗也不遠了。”尚莊礦總務科一名職工不無擔憂地說。“不擔心是假，畢竟礦上真正有技術含量的工種很少，大家都是靠企業吃飯。”該礦其他井上單位職工都怕這一天到來。“雖然企業給了出路，可以內退、準內退，這些政策都好，但是我們的年齡都不小了，出外謀生，難度也不小！”大齡職工也心憂。尚莊礦洗煤廠、銷售科職工輪崗的消息很快就傳到了豐城礦務局其他單位。“我們也是在洗煤廠上班，要洗的煤也少了下來，他們現在輪崗了，我們會不會輪崗？輪到我們該怎麼辦？”坪湖煤礦洗煤廠女職工小丁說。“真擔心我們洗煤廠也會走到這一步啊！”建新煤礦洗煤廠職工陳亮平說。“我們現在就放假在家中，井下工作麵接替，沒什麼煤洗，洗煤廠絕大多數人員都放假了，計劃放2個月。”曲江公司洗煤廠職工李紅英說，“他們現在還是輪崗，比我們好多了！”“過去沒有煤洗，一樣上班，一樣拿工資，現在企業做不到了。”豐城礦務局某洗煤廠退休職工張倍根說。
對於正好到退休年齡的職工，很多職工都表示羨慕，“也希望自己能夠早點退休，早點進‘保險箱’，這樣就不用為生活擔憂”。
也有職工豔羨那些有一技之長的人：“他們不管怎樣，走到哪兒，都有飯吃！”“煤炭企業在國家建設中出過大力，礦工為國家獻了青春獻子孫，現在企業出現了困難，國家應該有幫扶政策，讓企業走出困境，讓礦工有條活路。”這是采訪中職工們說得最多的一番話。
當然，有人已經開始行動給自己找路了。在礦務局出台規定後，尚莊礦銷售科裝車工龍贛主動辦理了準內退手續。龍贛妻子沒有工作，靠賣菜賺錢，他過去每天早晨幫妻子進菜，從中摸索到了一條可以自己創業的路子。“大家窩在一起，肯定隻有死路一條，所以我選擇了準內退。”龍贛說。
這次輪崗中，龍贛是第一個辦理準內退的職工。現在每天上午，都可以看到龍贛與妻子在市場上賣菜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