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倩:看雨

我喜歡下雨。細細密密的小雨打著輕快的節奏，輕輕地落在地上，落在房屋上，悄悄籠上一層淡淡的水霧，仿佛山間的雲氣久久不散。

踩著淺淺的水窪，望見姥爺撐著一把黑傘，衝著我笑著，露出被旱煙熏黃的牙齒，仿佛在說，姥爺接你回家。

走到姥爺身邊，他變魔術似地從衣襟中取出兩個烤紅薯，一大一小，大的給我，小的留著，笑著，與我一起在雨傘之下，緩緩走回家。

然而我一直未曾意識到，為何小小的雨傘之下我能安然地將紅薯吃完。

又是一個下雨天，這時的我已與姥爺一樣高了，姥爺仍然撐著那把黑色的雨傘，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仿佛在說，姥爺接你回家。

不經意間，我看到了姥爺被雨淋已濕透了的半邊膀子，心裏不禁一陣疼痛，我的頭頂是一片完整的穹頂，擋住了細密的雨，護住了我童年裏所有的晴天。

而姥爺的頭頂是一片殘損的天空，遮不住細密的雨，卻漏下了深深的關愛，移走了我生命中的雨天。

我們的成長，往往伴隨著的是長輩緩緩地衰老，曾經肩扛水泥，單手能捏開兩個核桃的姥爺老了，如今變得佝僂，變得愛與婆婆拌嘴，頭發也變得稀疏，再見時感覺有些陌生。

如今我常為母親撐傘，半邊膀子時常是濕的，卻並不在意，於是才發現，將那雨傘壓向一邊，不是刻意而為，而是你身邊之人於你心靈之中的分量，護全了那邊，自然也就露了這邊。

如果有一天再次下雨，我願撐著傘，微笑著，對姥爺說：“姥爺，我帶你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