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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記:關於煤炭詩(代跋)

作者:張記 2015-10-05 22:07 來源:狗万manbet官网

關於煤炭詩(代跋)

張記

記得十年前,莫歎先生當麵說我的煤炭詩寫得太實了,“耿翔的詩寫得也實,可人家那是虛了之後那種實,而你的詩是實實在在的‘實’;詩,是應該空靈些兒,包括煤炭詩,也是如此”。

我當時初學寫作,知道耿翔已成了著名詩人,耿翔的“黃土詩”和莫歎的小說都是獨樹一幟的,咱望塵莫及。然而莫歎的忠告我卻銘刻在心,並在後來的詩歌寫作中時時提醒自己,思索、修正、實踐,再學習,再寫,但是至今達不到耿翔那種程度,也許修煉終生亦不可能追上人家。我有時在黑暗中靜靜地想:也許是咱才疏學淺,腦瓜愚笨,悟不出真諦,摸不著要領;也許是功夫沒下到。雖然十多年來在區內外幾十家報刊雜誌發表了幾百首詩歌,可至今卻沒寫出過什麼力作、代表作、成名作、得意之作!編輯老師不是說我有這樣的缺點,就是指出我有那樣的不足,不是說我的詩有點“生”,就是講我的詩有些“硬”。總而言之,不熟!我於是著重看以前的詩稿,也覺著缺悟性,少靈氣、沒底勁。在虛中有實,實中有虛,先虛後實、先實後虛、化實為虛、化虛為實、虛實結合上還是沒弄出個所以然來,於是我說:寫詩難,寫煤炭題材和內容的詩更難!

改革開放以後,在中國寫詩的人愈來愈多了,有人形容在大街上一棍子砸下去能悶倒三個詩人。但是我們又清醒地看到,寫煤炭詩的人確實愈來愈少了,就連以前寫得很不錯的孫友田、柯愈勳,尤其是葉臻也保持沉默了,難道煤炭詩域從此荒涼與冷寂了麼?

於是我想,也許是受市場經濟的衝擊,啥都漲價了,唯獨稿費不漲,辛辛苦苦寫了一首詩,如果不發表,算是白勞動,若發表了吧,給幾塊錢稿酬,隻夠買包煙,也沒啥意思。因此難免煤炭係統人才外流或洗手不幹。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煤炭詩確實難寫!想想看,假若把井下的煤幫、支柱、頂板、鋼梁、鐵鍬、溜子、電機、開關、滾筒、錘子、矸石、煤塊都賦予靈性,讓其生動形象起來,真是很不容易。就連人,有血有肉有感情的礦工,在井下也是黑不溜秋的,除了一笑滿嘴白牙,有時候即使熟人擦肩而過也認不出來。石嘴山詩人馬鈺對我說過,誰能把煤寫成綠色,誰就是煤炭詩人。

我堅持下來了。但堅持和努力並不等於成功或勝利。

我從學寫煤炭詩以來,在井下設施、場景與地麵生存的萬物自然的意象置換,在煤炭詩語言的審美構成和詩意的多元化創造,在生命意識的文字試驗和純詩意境的提煉,在自我欣賞與大眾接受,在表現手法與形式建造等諸多方麵,都曾作過各種探索和嚐試,其中包括對中國古典詩、外國現代詩、朦朧詩甚或某些鍾情於直覺、幻覺、潛意識、追求瞬間情緒及瞬間感覺效應的所謂探索詩、新生代之類,都琢磨過、觸及過、借鑒過、吸收過,然卻未能做出什麼成績。對井下的人、事、景、物的表現方法上還停留在中國傳統的賦、比、興上麵,而且做得並不好,或者未入門。我想把煤礦的質量標準化、安全生產和文明生產、職工文化生活及責任區、班中各種活動等融入詩中,但寫出來隻側重於抒情和敘述,對於描寫、議論、記事或細節都捉襟見肘,力不從心。縱觀這些年的所謂煤炭詩創作,我不得不承認是隻有生活,卻沒有藝術。我隻是做到了把地麵的“象”搬到了井下,例如叢林、河流、陽光、瀑布、青草、百花、白兔、蜜蜂、蝴蝶、落葉、鳥鳴等實物和井下場景實物相對應,連象征都談不上,如用通感,又恐牽強或呆板生硬。比方說我把礦燈喻為蓮蓬、豆芽、葵盤、花朵,從摩擦支柱的升起聲音聯想到苞穀地裏玉米抽穗,把皮帶上呼呼運送的煤炭叫做滾滾而來的黑色陽光流,將礦工們的笑音稱為翩翩飛舞的彩蝶或奔跑著的小白鵝等等,也說得過去;再例如我寫“在井下我們用眼睛和耳朵挖掘煤炭”,“那塊汪血的紅煤上立刻長出了無數的眼睛和舌頭”,這些詩句對於長期從事井下工作的人來說,我想還是能夠理解的,但“我們一手拎著鐵鍬,一手拎著揚鎬,仿佛身上長出了兩隻耳朵”就令人費解了。一個人長四隻耳朵,那不就成了怪物了?這就鑽了牛角尖。

雪萊說:“詩使它觸及的一切變形。”張記說:“真正的詩人神經都不正常,可以套用這樣一個公式:瘋子+傻子+孩子+才子=詩人。這裏說的瘋子,是說詩人的一切思維都和正常人不一樣;所謂傻子,便是對詩神鍾情癡迷與大智若愚;這裏說的孩子,便是指詩人富於幻想,出言無忌,而且真誠、天真、純粹、善慈;所謂才子,必須要求詩人靈感泉湧,才華橫溢。雪萊說的“變形”,就是反常,打破常規。君不見恰到好處的變形表達於反常抒發更能使讀者產生更深刻、更強烈、更難忘、更美好的印象,從而使人感受到一種震撼、一種愛、一種精神力量,收到傳達生命不息運動和靈魂頑強拚搏以及內心深處對真、善、美深沉呼喚的良好效果。如別人看到的是一塊石頭,詩人卻看到的是一朵花;一般人說露水就是露水,詩人卻說是酒是淚;正常人說鰱子就是魚,詩人也許會說那是一把刀;小孩說星星在眨眼,詩人說那是情人的暗示;大家看到一棵古樹,詩人卻說那是個飽經滄桑的老人哲人……然而“變形”之於煤炭詩來說,便不是那麼容易了。明明煤是黑的,你總不能說煤是白的;明明工作麵上機頭是電機在哼哼,你總不能說上機頭臥著一頭老母豬吧。警察詩人錢守桐說:“別人都說紅太陽,你為啥偏說黑太陽?”。要想把天上的霞光、長虹、月亮和地上的小溪、朝露、清風等通過詩的形象語言或比喻,象征、通感等手法移植到井下,將抽象的概念變為生動傳神的意象語句讓讀者對真、善、美充滿一次喜悅的重新發現並引發自強不息的生命搏動與經久不息的優美的和諧回聲——那是非常難的!難就難在:太虛了,怕空;太直了,怕白;太實了,怕板;太深了,怕晦;太淺了,怕浮;太曲了,怕澀。如果你寫的煤炭詩隱藏得太深,連煤礦職工都看不懂,那還不如不寫。如果太直白,又恐詩味寡淡,不成為詩。縱觀這些年自己所謂詩作,仍然是抱著“實頭頭”不撒手;我倒是挺佩服大武口詩人陳小康能把煤炭詩寫得比較空靈和順勁。

十多年來,我在默默地挖掘著煤炭的同時也在默默地挖掘著煤炭詩。有一次在井下回風巷裏,窯哥們在第二幫炮沒放完之前,聚攏一起大談女人,接著便自我解釋,說:“井下的話見不得陽光,一到地麵就會風化。”我當時就發現了這是詩句,“話”會 “風化”,這不就是詩中講的所謂“虛”與“實”麼?後來我就把這句話原封不動地寫進了一首《勞作的間隙》詩中。一位西海固的農民輪換工在工作麵支柱子時累了,就順口吼幾句自編的詞曲:“妹妹你就在山那邊……”,雖然自稱是“流氓小調”,卻唱得激情噴發,詩味濃鬱,抑揚頓挫,鏗鏘纏綿。後來在一首《窯哥》的詩中,我把它改成了“妹妹你就在山那邊/挖煤的哥哥望穿了眼/大路不走你走小路/老槐樹底下等著俺……”。有時候在井下幹活時或上窯下窯途中,熟人們一見我不叫名字,卻喊:“礦山詩人”,有的甚至把“啊,大巷深處,有幾顆星星在閃爍”作為見麵禮,算是打招呼,我隻有付之一笑,不知道是自豪還是羞慚!

——我於是想到了民歌!想到了“工人階級一聲吼,地球也要抖三抖!”我於是想說“煤炭詩,必須首先是詩;必須根植於礦工中間,寫他們的所思所說所為,反映煤礦工人們的痛苦與歡樂,幸福與不幸,牢騷與煩憂,理想與追求,歌頌煤礦工人吃苦耐勞、無私奉獻和勇敢、自信、無畏、拚搏的高貴品質與精神風貌。是的,詩是緣情而發的,煤炭詩亦是如此。仔細想想,如果一個礦山詩人的情感、思想、意誌趣味與煤礦工人格格不入,那麼你就談不上藝術和創新,光說自己寫得好,一味地孤芳自賞,或無病呻吟,不被礦工朋友們所接受,那麼你不是孔乙己,就是二杆子!

——我於是在寫作困惑中痛苦而又幸福地想:怎樣在詩中主要指煤炭詩中表現一種奮發向上的精神力量與雄渾、高亢、壯美的藝術境界?怎樣用詩的語言、表現形式與心靈節奏來微妙地很溫柔地而不是生搬硬套、牽強附會地傳達出我們的煤礦工人靈魂深處的情趣、意境、精神、力量、幽雅以及追求與憧憬?又如何把煤炭詩寫得輕些、新些、奇些、順些、柔些、清些、美些?而決不是原先那種沉重重別扭扭黑黢黢硬梆梆實頭頭,我的意思是無論賦、比、興,或含蓄或直白都要有意境、有激情、有底氣、有力度、有靈魂、有生命。可以適當地自然地流淌出空曠之美,含蓄之美而非空靈無限,渺然幽遠,更非淺薄、漂浮、晦澀與猥瑣!

說實在話,對於寫詩,我才剛入門,自知筆拙嘴笨。詩海無涯,藝無止境。無情歲月增中減,有味詩書苦後甜。在我的寫作過程中,得到了高玉虎老師和邱新榮詩人的無微不至的關懷和指教。尤其是高玉虎老師,對我的煤炭詩要求非常嚴,沒有他的“嚴”,就沒有我這些年的進步與成績。而詩人邱新榮曾為我詩中的一個動詞專門打電話征求意見,那就是“綠色吃進我的眼睛”中的“吃”改成了 “飄”,最終被邱新榮詩人改成了“跳”,對此我心滿意足且十分敬服。曾有一段時間,我說我不想寫詩了,邱兄聽後大發脾氣:“你一個礦山詩人你不寫詩你說你幹啥去?”因此我隻有發奮努力,誠懇自勉,為建設我們的山水園林化美麗的家園和神華寧煤集團發展壯大而搖旗呐喊,推波助瀾,鼓勁加油,多寫,寫好,——隻有這樣,才對得起這多年來關心、幫助、理解和支持我的編輯老師、礦區領導、文朋詩友與礦工兄弟!我不敢說能通過我的詩讓礦工們的力量、意誌與境界得到肯定、禮讚和升華,更不敢說讓我的詩起到豐富職工業餘文化生活,提高職工隊伍整體素質的作用,隻要我的詩行能成為一縷花香、一條小路、一滴甘露、一絲清風、一座小橋或一葉小舟,輕輕地伸入礦工朋友的心靈深處,或者成為礦工朋友吃飯之後、睡覺之前,休閑之際的碗茶杯酒根煙,就很不錯,我便心滿意足了。今生今世,值了。

羅嗦成篇缺文采,濫竽充數欠風騷。敬請讀者和方家批評指正並撇嘴一笑。

借詩選出版之際,謹向尊敬的神寧集團公司董事長王儉、工會主席陳毅、組宣部部長馬金明,《華夏能源報》編輯老師張廷珍、張弘、石嘴山金能煤業公司領導楊吉平、李瑞璞、何慶永、友人劉學軍、蔡南男、來紅輝及所有為本書出版幫忙的朋友們致以誠摯的謝意!

張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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