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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軍雄:紅色山村(連載1)

作者:吳軍雄 2015-10-22 13:29 來源:狗万manbet官网

紅色山村

吳軍雄

楔子(1)

在群峰聳立的太行山中,位於陽城北部的白岩山既不高大挺拔,又不雄奇險峻,但卻敦厚孔武,像一個力大無窮的天神,在默默守護著它周圍的萬千生靈。

白岩山蘊含著許多美麗動人的傳說。老輩人們講,白岩山是白龍爺居住的神地。有一年,三十裏外的尹家溝村忽然丟失一少女,萬分焦急的家人尋蹤覓跡,找到白岩山上的白龍廟。廟裏方丈說,你家閨女是在這裏,但不能讓你們見,否則會嚇死人。少女親人百般求告,非要看上一眼。方丈無奈,隻好把他們帶到大殿後一間佛房內,指著一床錦被說,你女兒就在下邊,你們自己看吧。少女父母兄長一掀被子,隻見兩條白蛇纏繞,當即被嚇得幾乎暈厥,出房驚問方丈何故。方丈說,你家閨女已被白龍攝至此間,做了龍王娘娘。自此,家人絕了尋女念頭。悲痛之餘,又慶幸自己攀上了神親高枝。據說每當天旱無雨之時,別村人到白岩山龍王廟求雨,誠惶誠恐,極其虔誠,卻很少靈驗。尹家溝人卻是把龍王塑像抬到光天化日之下,又捋胡子又掰腿,命令龍王降雨。因為他們認為龍王是自己村的女婿,不須講什麼客氣。這樣做還特別有效。尹家溝人前腳離廟,後腳天空就陰雲密布,電閃雷鳴,頃刻間大雨傾盆,溝滿河平。看來龍王爺也是講人情的。

還有人說,白岩山在古時候是高人隱士開場講學、傳經布道的文脈聖地。並說很久以前,一個世外高人帶了十個學生隱居在此,整日裏傳師授藝,偃武修文。幾年之後,十名學生下山投考,其中九人一舉成名,被朝廷量才授官。百姓奔走相告說,白岩山一夜之間“九鳳朝陽。”那一名落弟書生並不灰心,又回到山上埋首用功,終於在三年後大器晚成,考出了比他們九個同學更好的成績,做了比九個同學更大的官。於是,百姓又把九鳳朝陽改稱為“十鳳齊鳴。”

不過,傳說終究是傳說。真實的情況是,有宋以來,各地興院辦學之風大起,陽城尤盛。至明清年間,全縣就建有聚奎書院、仰山書院、獲澤書院等多處教書育人之所。白岩山則在明初建立了白岩書院。由於科舉教育的普及,陽城進士、舉人迭出。僅北宋至明清,進士就達一百一十九人,舉人三百人。號稱明代天下四大清官之一的揚繼宗和他的弟弟就是在白岩書院讀書。其他如王國光、張慎言、田從善等,也都係出於書院的棟梁之才。因此。除了“九鳳朝陽”、“十鳳齊鳴”的傳說,民間還盛行著“王閣老”、“田閣老”等種種傳說,從一個側麵隱示出當地的教育興盛和人才輩出。

白岩山原本是榛莽密布的荒野之地,方圓幾十裏渺無人煙。唐宋以降,社會動蕩,戰亂頻仍,不是五代十國,就是宋遼、宋金大戰,或是各式各樣的暴動、起義,各地躲避兵災戰亂的人們競相遷來此地,才逐漸有了煙火人家。

相傳最初來白岩山下居住的,是謝、石、尹三大家族。其中謝氏居大寧,石氏居石旺溝,尹氏居下黃崖。三大家族數謝氏人丁興旺。其女婿誇口說:“上至夫妻嶺,下至蒿穀裏,除了原大齋,就是我丈人”。原大齋是誰已無從稽考,三大姓氏從何方遷來也無據可查。但村民百姓每每在茶餘飯後論及此事,可見也不是空穴來風。據說謝氏以經商務農起家,其向世人顯擺自己是“九十九條龍纏磨,九十九頃不靠天”。龍纏磨指水磨,頃為土地的代稱。九十九條龍纏磨, 是指九十九座水磨坊。九十九頃不靠天是說自己有九十九頃良田,不管天旱雨澇也照樣生活。這小子把自己估量的也過高了些。明崇禎年間,連年災害,民大饑,人相食,野狼遍地,吃人無數,富甲一方的謝氏競因遭災而滅絕,石氏、尹氏也相繼消失於此間。

楔子(2)

盡管如此,還是有不少人前仆後繼來到白岩山下,他們既是逃難者,又是拓荒者。漸漸地,在謝、石、尹三大家族曾經發家的地方,又積聚起一個大的村落,並衍生出幾個衛星般的小山莊。村中有張、郭、劉、王、琚、何、原、白八大家族,還有梁、衛、李、趙、董、吳、高、陳、栗、楊、孔、淩等五十餘個小姓人家。這麼多不同姓氏的人結鄰而居,於是,這個民居群落就有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名字--大寧,寓大家和睦相處彼此安寧之意。

大寧村北依白岩山,麵對銀匠山,兩山夾岸間有一條長達一百華裏的河流--蘆葦河,《水經注》稱此河為羊泉水。為什麼又叫蘆葦河?有的說是因為它發源於沁水縣鹿台山下的石溝河蘆坡村,故得此名。不過此說有些牽強,比較可靠的說法是:清朝一位江西籍縣官履任陽城時,到此視察,發現這裏水流湍急,洪災多發,殃及兩岸居民,就按照他在江南的防洪經驗,從南方引進大批蘆葦,移植於此。幾年功夫,河兩岸的蘆葦盤根錯節,連成一片,像兩道綠色屏障,庇護著兩岸,故後人把羊泉水改稱蘆葦河。清代詩人王丙照曾賦《渡蘆葦河》詩一首:“記曾經此水,十度蓼花紅。綠黛山如昨,白頭人已翁。牛養下落日,禾黍動秋風。欲向葭萌問,年來幾斷鴻?”詩中依可見當年蘆葦河的繁盛和美景。

有了這些蘆葦,不僅使兩岸生態環境得以改善,還為沿河居民增加了生財之道。人們用蘆葦來織席、編筐、甚至燒火做飯。但由於取用過度,慢慢地,蘆葦就不多見了,這條河又回到原來的樣子,但蘆葦河的名稱卻保留下來。

沿著彎彎曲曲的蘆葦河,一條千年古道盤旋回繞,如練如帶,時而穿河而過,時而橫絕半山。村中百歲老人說,這條古道是舊時朝廷皇帝、封疆大吏、王公貴族出行巡幸的官道。道上黃沙鋪展,十裏一驛。每逢大幸,鞍馬轎車絡繹不絕,兵勇衛士前呼後擁,肅靜、回避的牌子在前開路,行人匍匐在地不敢抬頭,沿河兩岸樹木均用錦帳圍繞,那氣勢,那情景,端的是既富貴,又威嚴。現在,這些都成了遙遠的陳年往事,但這條古道卻成了連通內外的咽喉部位。它向東可達晉(城)、長(治)公路,經東陽關直入華北平原。掉頭北上可達省府太原。向南走陽(城)、濟(源)公路,或走陽(城)、晉(城)公路,經天井關,則進入中原大地,向西經沁(水)、翼(城)、侯(馬) 、運(城)公路,越過風陵渡,與晉魯豫陝連成一氣,堪稱當地的“絲綢之路。”

上天恩賜了這裏依山傍水的豐饒環境,有緣相聚、比肩為鄰的人們又盼望著大家安寧。按理說人們應該是情同手足,平等博愛,均田共富吧?但事實恰恰相反。也許是山高皇帝遠,朝廷的法令鞭長莫及的緣故吧,打從這裏有了人家開始,土地的分配和占有就從來沒有什麼章法。誰來的早,或跑馬圈地,或往一片未開墾的土地上插幾個木牌,甚至放幾塊石頭,就成了自己的地盤,這塊地就歸他所有,成了萬世不變的祖宗基業。誰潑皮耍賴,強橫霸道,誰就擁有的田畝財產多。那些後來的、軟弱的、膽小怕事、循規蹈矩的,就隻有耕種貧瘠、荒涼之地的份兒。有的甚至連這個權利都沒有,可謂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隻好給有地有錢的人家扛長打短,通過出賣自己來養活自己,這就有了富人和窮人的差別。而那些用種種手段擁有了土地和財富的人,貪婪的欲望永遠也難以滿足,還要變著手法和花樣榨取那些本已十分貧窮的人們的血汗,這就有了窮人與富人之間的鬥爭。日本帝國主義進攻中國後,人民更如雪上加霜。他們既要經受地富豪強的殘酷壓迫和蔣閻政權的拚命搜刮,又要經受日本鬼子的鐵蹄蹂躪,其悲慘情景形同地獄,苦不堪言。

但是,飽經苦難和憂患的窮苦百姓,並不甘心任人欺負和宰割。當憤怒積聚到一定時候,火山就要噴發,河流就會怒吼。當大家安寧隻是一種空想,不合理的社會製度迫使人們無法生存時,揭竿而起的時代就要到來。

於是,在白岩山下,蘆葦河畔,大寧,這個太行山上很不起眼的小山村,就有了一場波瀾壯闊、綿延日久的農民革命鬥爭風暴。

第一章 逞凶狂琚清埋侄

度艱日春元拋女

深秋天氣,枯黃的樹葉一片片向下飄落。已經收割過的莊稼地裏,隻剩下高高低低的野草亂茬在寒風中搖曳。往日奔騰喧囂的蘆葦河,經過了夏天的狂躁和秋天的磨礪,也逐漸收斂了野性,變得溫順平靜,渾濁的河水泛著灰白色的波光,在亂石密布的河床裏,時而彎曲,時而舒展,默默無語地向東奔流,偶爾濺起一絲浪花,像在向世人發出沉重的歎息。

陰曆九月初八,一個不同尋常的日子:村中富戶琚清要開門收租了。

琚清,綽號“小閻王”,是一個極其凶橫霸道的劣紳。他雖然算不上村裏的大財主,其田產在村中也隻能算是中上水平,但他為人狠毒,對窮人凶狠野蠻,加之又擔任著社首和村副,同時還是村中大姓琚氏家族的族長,因而一貫橫行無忌。他的田產全部出租給窮人,自己隻是放債收租,坐享其成。遇上交不起租的,他不問青紅皂白,二話不說就鎖門趕人。他還開了一個專門販賣大煙土的鋪子,引誘村民吸毒。一些經不起誘惑的人不知不覺就著了套,明知是個無底洞,也沉湎其中不能自拔,但家中又拿不出錢支付這個開銷,隻好向琚清揭錢舉債。到時還不起錢,又懼怕琚清追逼,就躲著琚清走。可是,隻要讓這琚清看到,就免不了被抓住衣領劈頭蓋臉一頓暴打,打完了還要強迫立據,限時還債。有的因此傾家蕩產。天長日久,村中就流傳出這樣幾句民謠:“陽城縣,出西門,二十五裏大寧村。大寧村,四方方,村中有個小閻王,誰要欠了他的債,抽鍋拔灶趕出門。”民謠像一麵鏡子,折射出琚清為富不仁的暴虐人格和凶殘天性。

這天一早,琚清雇人在村裏敲著大銅鑼沿街吆喝:“村裏百姓聽著,今天是琚清琚掌櫃收租的日子。村中凡租種琚掌櫃土地的佃戶,或向琚掌櫃舉債的債戶,今天一律到琚家祠堂清帳嘍。”

大銅鑼響過之後,從破窯爛房中走出一群一夥麵色灰暗、衣衫破爛的人們,或肩挑手提,或車推人抬,步履蹣跚的向琚家祠堂走去。

琚氏祠堂坐落在琚家大院右側的小山坡上,這是一座廟宇式的建築,占地三畝大小,一律灰牆青瓦,粗壯的廊柱,宏闊的庭宇,無不透射出豪門大戶的赫赫威勢。門前一對石獅子,張牙舞爪,怒目而視,極其威嚴恐怖。平時緊閉的大黑門如今豁然洞開,像一個巨獸陡然張開了血盆大口,令人不寒而栗。寫著“耕讀家風”匾額的祠堂大殿下,擺著一個巨大的香案,香案上供奉著各式水果食品,香爐內插著數簇香火,一縷縷清煙緩緩升起。幾名平時依附諂媚琚清的幫閑無賴或希圖分羹的傍富之人,此時主動前來充當使喚,承做記賬、過鬥、驗物、入庫等一應事務。

一個頭戴瓜皮小帽、鼻梁上架著深度近視眼鏡的帳房先生,一手拿著賬本,一手扒拉著算盤,劈哩啪啦一陣後,向陸續跟進的人群發出公鴨般的怪音:

“李發順,賃地三畝五分,應交租糧九鬥五升六合。”

“張寶林,賃地七畝三分,應交租糧十二鬥五升五合。”

……

凡被念到名字者,一個個低眉順首,趕緊把帶來的糧食交給師爺和丁役,辦完手續後,默然無聲地退出院外。

“劉春元,賃地六畝六分,應交租糧:穀七鬥三升,豆兩鬥三升,雜糧一鬥八升。另,春借營業社銀元十塊,本利一十五元,另,佛爺會迎神節攤派五元,折糧九鬥五升。”

被叫做劉春元的是一個瘦高個的莊稼人,師爺報出的數字把他嚇得差點暈過去。他結結巴巴地說:“師爺,今年收成不好,我把打下的糧食都拿來,也交不了這麼多呀”。

師爺冷冷地說:“欠錢還債,租地納糧,這是千年不易的規矩,你還得上還不上,幹我什麼事?”

劉春元眼中含淚哀告道:“師爺,求你高抬貴手吧,能不能先交一半,剩下的明年補上?”

這時,一直在院內度步旁觀的琚清大步走到春元麵前,牛眼一瞪,強橫地說:“春元,你這吃屎的家夥,春天租地借錢時,說的那麼硬朗,現在怎麼犯軟蛋了?你沒本事還賬,就不要在這裏羅嗦,別髒了我的耳朵。”說著,把手一揮:“去,我不想聽你再說這些廢話,太陽落山以前,你拿不來錢糧,就別怪我不客氣啦”。

看著琚清一幅凶神惡煞的樣子,春元情知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隻好耷拉下腦袋走出祠堂。

就在這時,一件意外的事情發生了。趁著人們說話忙亂的工夫,從人群拱出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隻見他蓬頭垢麵,穿著一件又髒又大滿是補丁髒得分不清顏色的衣服,兩隻白多黑少大而無神的眼睛,旁若無人的四下亂瞧。他叫何何,是琚清的侄兒,從小就是憨傻兒。何何的父親叫琚修直,是琚清的親弟弟。但他和哥哥琚清的操守有著根本的不同。琚清為人凶狠,強梁霸道,琚修直則溫和性善,與人無怨,與世無爭,除了伺弄自己的兩畝薄田,閑餘時間就是寫寫戲本,到鄉間劇團跑跑龍套,賺些小錢養家,日子過得很是清貧。由於父母為生活拖累,也不怎麼去管何何。又因家中人口太多,何何每天老是吃不飽肚子,所以隻要哪家有紅白事情,他都要跑去湊熱鬧。人們可憐憨兒,總要施舍一些給他。今天,何何早早就來到祠堂門前,眼睛一直瞪著祠堂簷下供奉的食品,不時地流出貪饞的口水。就在琚清橫眉立眼訓斥劉春元時,何何趁人不注意,邁著兩條麻杆般的細腿,飛快跑到供桌前,一手抓起一個饅頭,邊吃邊向門外跑去。一個幫閑看見後,兩步跨過去,飛起一腳把何何踢倒在地。

琚清見何何竟敢偷吃他的祭品,不禁勃然大怒,他鐵青著臉,大聲咆哮道:“把他給我捆到柱子上,往死裏打。打死不要你們償命。”幾個如狼似虎的幫閑得令,當即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何何捆到廊柱上,揮起皮鞭在何何身上猛抽,何何被打得血肉橫飛,發出殺豬一般的嚎叫。

正抽打間,何何母親聞訊趕來,跪倒在琚清麵前,苦苦求情:“哥,憨兒不懂事,你就饒了他吧”

琚清怒不可遏地罵道:“你養下這個敗壞門風的孽種,還有臉讓他活到世上?今天撞到我的手裏,我就不能放過他。”說著,轉臉吩咐一個貌相凶惡的幫閑:“把這孽種拖到東坪打個坑,埋了,省得他再糟賤人。”

何何母親一聽,嚇得臉色煞白,趕忙膝行幾步,抱著琚清的腿哀求說:“哥,你不能這樣,他可是你的親侄兒呀。”

這時,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出現在琚清麵前,他是琚清的兒子琚茂。

琚茂雖然是富家子弟,但知書識禮,為人寬厚,頗有正義感。他央求說:“爸,你就放了何何弟吧,他隻是吃了一個饅頭,有什麼大不了?”

琚清訓斥道:“你懂什麼?這裏沒你的事,給我回家呆著。”

琚茂據理力爭說:“爸,現在已是民國時代,你不能草菅人命。”

琚清大聲咆哮道:“你這個不孝之子,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學念書,你不幫著我說話,反而胳臂肘向外扭,教訓起我來了。你給我滾,小心連你一起收拾。”

琚茂說:“何何弟是你的親侄兒,你不顧親情,草菅人命,就不怕犯了眾怒嗎?”

琚清不屑再和兒子鬥嘴,向兩個幫閑說道:“少爺今天腦子有些不清爽,你們把他送回去,讓他在家好好休息。”

兩個幫閑一左一右走到*身邊,笑咪咪地說了句:“少爺,得罪了,”不顧琚茂的反對,像押送犯人一樣,把琚茂強行挾持回家。

琚茂走後,琚清飛起一腳,把何何母親踢倒在地,指著何何向其它幫閑喝令道:“拖走”。

雇傭幫閑不敢不聽,忙解下何何身上的繩索,把他倒拖著向東坪走去。何何的鞋被拖得東一隻西一隻掉在地上,兩隻腳被路上的碎石磨得皮開肉綻,鮮血流了一路。何何拚命掙紮,但幫閑死拽著他的手不放,一直拖到東坪一塊地裏。後邊跟著的幾個幫閑,手拿鍬鎬,片刻工夫就挖出一個大土坑。

緊隨不舍的何何母親見狀,死命撲過去,抱著遍體傷痕的何何嚎啕大哭。過了一會兒,又膝行到一個幫閑身邊說:“大哥,求求你們,放過我兒子吧。”幫閑說“嫂子,你別埋怨我們,我們也沒辦法。誰讓你兒子衝了東家的運氣呢?”另一個幫閑陰陽怪氣地說:“你就別哭了,死一個傻兒子有什麼可傷心的?死了這個傻兒子,你不是還有三個兒子嗎?再說,你這個傻兒子光能吃喝,啥也幹不了,把他打發了,你家裏還能少一個吃閑飯的人。你以後給他燒幾回紙就行了,不是省了許多麻煩嗎?”說著,強行扳開她的手,把何何扔進坑裏,然後開始埋土。何何雖然傻,也覺出死神正在向他臨近。他一邊失聲大叫著:“媽,我要回家”,一邊拚命掙紮個不停,但等土埋到脖子根時,他就再也不能動彈了。那雙無神的眼睛,最後看了一眼這個罪惡的世界,然後慢慢地閉上,腮邊流下兩行清淚。兩隻高舉在空中的手,漸漸地失去了血色,變得慘白慘白,極其糝人。

何何死了。

她的母親慘叫一聲,暈死過去……

天漸漸地黑了,劉春元抖抖索索地回到家裏。這哪是個家呀,外麵呲牙咧嘴,搖搖欲墜,裏麵低得人進去連腰都站不直。,一個土坑上,鋪著一領破席片,連個褥子都沒有。妻子抱著剛過百日的小女兒,蓋著一條漁網似的破被,蜷縮在坑裏。兩個大一些的孩子,瞪著驚恐的眼睛,大氣也不敢出。家裏像遭了搶劫似的,所有的東西都被東家拿去了,屋角上可憐兮兮地隻丟下一堆秕糠,這個日子怎麼過呢?

春元進屋後,妻子欠起身問:“娃他爸,沒事了吧?”春元沒吱聲,而是脫鞋上坑抱起孩子仔細端詳。看著孩子圓圓的小臉,大大的眼睛,不由得淚水縱橫,嘴裏喃喃地說:“孩呀,你為什麼要脫生到咱這個窮家呀,爸可是沒法養活你呀”,說完放聲大哭,孩子被嚇得也失聲哭叫。妻子忙伸手去接孩子,春元不讓,他嗚咽著說:“娃他媽,我沒本事,養不了這個家。家裏現在一顆糧食也沒有了,不出冬天,咱家就得有人餓死。我尋思著,三妞剛生下來,趁著還沒長成人,把她丟了吧,反正遲早也是餓死,不如讓她早死早脫生。”說完一狠心,抱起孩子向門外走去。妻子在背後哭喊著追出來:“娃他爸,你這是幹什麼,你放下孩子,讓俺娘倆去吧,我不拖累你。”春元說:“你往哪裏去?天下烏鴉一般黑,去哪裏也是死路一條。”

春元抱著孩子來到蘆葦河邊,孩子手腳亂蹬,小嗓子都哭啞了。春元說:“孩子,爸對不住你,可爸實在是養不了你啊!爸先送你上路,也許過幾天,爸也和你到陰曹地府做伴去。”說完揚手一扔,孩子落在河中心,霎時就淹得無影無蹤。隻有那一片包孩子的破布漂浮在河麵上,緩緩地向下遊去。

深夜的蘆葦河發出一陣陣如泣如訴的嘩嘩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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