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祥夫:仙鶴帖
北京有老中藥鋪子名“鶴年堂”者,在菜市口附近,從明代一直開到現在,但因為地近菜市口,便有人說即使現在於深夜過此,心裏也會莫名其妙的七上八下,這就近於可笑。有清一代朝庭在這裏所斬的人頭再多,也已經是百多年前的舊事。但深秋初冬,夜間人少,還是最好不要一個人從這裏走過,老北京都這麼說。關於菜市口的鶴年堂,有許多鬼故事,諸如夜間有人敲門買刀傷藥,小夥計開門卻看不到人影之類,如有心人要一一輯錄成冊,恐怕會是不薄的一本好玩兒的讀物。鶴年堂名品之一的“桑椹膏”據說可以當做飲料來衝飲,但時下真正有心去那裏買桑椹膏來衝飲的人想必已經沒有幾個。但這個店名的好乃在於它有個鶴字,民間的“鬆鶴延年”向來是吉祥的意思。而鶴到底能活多大年紀?大概也就幾十年,而傳說中的仙鶴卻另當別論,因為無論是什麼東西,一被加之以仙字,歲數便無從考證。白鶴、灰鶴、丹頂鶴好像都可以被叫做仙鶴,而黃鶴卻隻存在於傳說之中,沒人見過黃色的鶴。
金農畫自己在竹林裏散步,拄著一支竹杖,後邊就跟著一隻鶴,因為金農這樣畫,後來許多人也都跟著畫,其實之前也有人畫過,養鶴的人似乎就更多,其總代表應該是宋人的林和靖,林和靖的字好,但卻被他“梅妻鶴子”的傳說所掩蓋,知者並不多,10多年前曾在地攤上買到過一本線裝的《林和靖先生集》,至今放在書架上,裏邊的好詩卻也沒幾首,想在他的詩裏查一下他養的鶴是白鶴還是灰鶴,也始終沒有查出結果。說到仙鶴,鄙人幼時住在公園的東邊,常常能聽到從公園那邊傳來的鶴的古怪的叫聲,古人所說的“風聲鶴唳”,這個唳字確實不好解,鶴的叫聲隻像是在嘴裏含了幾塊小石頭,在互相磕碰,“噠”的一聲,“噠”的一聲,“噠噠噠”的又是幾聲。這種叫聲真是很古怪,說不上好聽,也說不上不好聽,隻能說很怪。仙鶴的種類其實也不多,但從體形上講,鄙人以為灰鶴體型比較小也好看,腦後和脖子下各垂有一綹長羽。
著名的毒藥“鶴頂紅”,一般人都認為是仙鶴頭頂上的那一塊,而實際上完全是誤會,丹頂鶴頭頂上的紅會隨著季節或它的年齡起變化,到它老死,那紅色會完全消失掉,而畫家畫它,卻照例要把它畫得很紅,也隻是為了好看。乙未年秋天真是十分的多雨,因為下雨不好出門便在家裏作畫,也算是好事,是雨讓人不得不如此,而忽然想起畫仙鶴是因為鄙人的朋友忽然做了縣長,不免要賀他一賀,清代的“頂子紅”或“頂子漸紅”是官越做越大的意思,即使現在,官越做越大亦是好事,便畫一隻紅頂的仙鶴給他。而另一位朋友看了卻說好,亦要一幅送給他的父親,便不免再畫。畫仙鶴,最好是原大才好,便用四尺對裁的紙。
外麵還下著秋雨,如果一直這樣下下去,恐怕就要變成了雪,忽然就又想起了公園的那隻灰鶴,如果天晴了,也許會去看它一下,聽聽它古怪的叫聲。但畫灰鶴,鄙人至今還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