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捷:難忘的情愫

難忘的情愫

散 文

春暖花開時節，我又一次回到我當知青的地方，那裏有我青春的淚，有我人生的夢……冷清的山道，擁擠的心事，每一座院落，每一片田壟土坡，都有著我太多太多的回憶……

那時，父親正處在隔離反省時期，很小就輟學離校的我，為了生計挑腳價、淘河炭、撿礦石，凡是能掙錢的活我都幹，我不僅要自己養活自己，而且還要盡力為家庭分憂解難。

在以“路線為綱”的年代，像我們這類家庭是很受歧視的，我每到一處幹零工，多則兩三月，少則幾天、十幾天就因父親的問題被炒掉。於是，在一片鑼鼓聲中，我擠入了知青行列。

來到鄉下，老鄉們沒因父親的問題看不起我，他們把我同其他知青一樣看待：幹活時，手把手的教我;我剛分的自留地，是他們出工前、收工後，一人挖幾鋤，挑兩挑糞水，幫我種下的;沒菜時，他們給我抓來酸菜，摘來豇豆、茄子……有時還將炒好的菜給我鏟上一碗來，每每這時我都感動的熱淚盈眶。我去串門時，有條件的老鄉又為我燒“開水”，鄉下人把煮荷包蛋叫著燒開水，那年頭這是他們用來款待上等賓客的。

在鄉下，我能和所有的人平起平坐，隨意談笑風生，還處處受到關懷、照顧，這是多少年來，連做夢我都不敢想的事!

記得那年端午節，為了我，老鄉們特定搞了一個“百家宴”，全院落人，把桌、凳、飯、菜全搬到院壩中，大家圍成一團，他們向我敬酒，為我選肉。那時候，肉在鄉下人眼裏比黃金更珍貴，分得糧食，不夠糊口，哪養得起肥豬，一年到頭很難見到點油葷。不過在端陽、中秋、過年這三大節日中，他們勒緊褲帶，賣些口糧買回黑市肉票，割一兩斤肉回家，再加上一大“燒箕”佐料菜，肉在裏麵少得像藥引子。

我的碗裏被老鄉們夾來一塊又一塊的肉，而他們卻吃佐料菜。小孩們都望著我的碗直呑口水，他們的父母就夾給他們一大夾佐料菜，催他們快吃快下桌。我看著這些枯瘦如猴的孩子，委實不忍心吃。當我把肉分給小孩時，他們的父母又從小孩碗中把肉夾回我碗裏，在推讓之中，我的碗掉在了地上，老鄉們又把肉一塊塊撿起，用開水洗淨，重新給我端來，我感激涕零，不知所措，便大聲說：“我算什麼?!我是狗嵬子……”老鄉們拍著我的肩，催促我：別說，快吃，快吃……我哭了，我被他們的真情、直樸、厚道感動的哭了……

一次兩個外地知青，逮到一隻雞來我家，我們關上門殺雞打“牙祭”。老鄉們得知後，趕走了他們，把雞肉全倒進了糞坑。老鄉們沒責罵我，隻是語重心長地說：“小張啊，一個人學好難，學壞易，嘴吃油了，想改都難啦……”

麵對一句句敲打我心靈的肺腑之言，麵對一個個善良憨直的老鄉，我心如刀鉸：我恨，我的良心被狗吃了，他們對我仁義、厚道，把我當親人看待，我沒報答一絲一毫，反在家中偷吃他們辛辛苦苦喂養生蛋賣了稱鹽、打照明油的雞，我實在無顏麵對他們，這時一道閃電劃過長空，震憾山嶽的悶雷把天空劈得粉碎，趁他們不備，我衝進暴雨中，讓純淨的雨水，衝洗我的靈魂，喚醒我的良知……

當晚我病倒在床，老鄉們為我請來“赤腳醫生”。他們輪流守候在我床前，給我煎藥、熬稀飯，為我下田摸魚鰍、抓黃鱔;又送來雞蛋、苦蕌，說是能治暑濕傷身……

在老鄉們精心照顧下，我很快病愈。從此我排除不良幹擾“決心滾一身泥巴，煉一顆紅心，”白天我埋頭苦幹;夜晚伴隨孤燈，冬去春來，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又是一個春暖花開日，山草綠了，野花開了，田野染成了金黃，鄉間的春天好美好動人……父親終於平反昭雪……

在我揮淚告別那片熱土地，告別那裏的父老鄉親時，老鄉們送來煮熟的雞蛋，要我路上吃，送來土特產，叫我帶回家中問候父母親人。他們緊緊地握住我的手，像是送兒子去參軍，送親人去遠行……他們千叮萬咐：回去後好好工作，有空常來看看……

一晃三十多年過去了，老鄉們給予我的愛，給予我的恩始終銘記我心中，他們那善良、勤勞、純樸、厚道的品質一直伴隨著我的人生，每當我想起那一張張熱情、憨厚、樸實的笑臉，想起那片我流過熱淚，揮灑過辛勤汗水的熱土地，我心靈的天空，頓時燃燒起無邊的彩雲……

作者：張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