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華娟:父親的眼淚
父親的眼淚
□張華娟
父親不善言辭，他把情感埋在心裏，從不輕易表露。在我走過的三十多年人生路上，一直有父親的關愛和陪同。記憶中，父親流了三次眼淚。
1996年，我讀中專。寒假第一天，我樂不可支地從學校往家裏趕。一進家門，院子裏擺滿了花圈，奶奶的照片被掛在了靈堂上。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懵了，大聲哭喊著：“奶奶，奶奶怎麼了……”雙腿發軟，幾乎癱在了地上。
原來，在我放假的前一天晚上，奶奶沒有任何征兆突然離世，大人們也措手不及。父親臉色鐵青，看上去一下子老了很多。他走過來，一句話都沒說，拍拍我的頭便又轉身忙去了。整整兩天，我都沒見到父親在奶奶的靈前有過短暫的遲疑，心想男人的眼淚都是流在心裏吧。
轉眼就是1997年的春節，父親帶著我和妹妹去給爺爺拜年。一進屋就感覺氣氛不對，少了某種溫暖，少了許多物件，沒有奶奶的春節，似乎欠缺了一片天。
爺爺拉著父親的手，老淚縱橫。再看父親，他的嘴唇開始有些顫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眼淚在眼圈裏打轉。父親忍著，咬著嘴唇用力忍著，可眼淚還是噴湧而出。最後，父親竟伏在爺爺的肩上失聲痛哭，把所有對奶奶的思念頃刻間發泄了出來。那一刻，我和妹妹早已哭成了淚人。
又是一年冬天，我病了，需要做手術。當時，我和丈夫商量不告訴父母，免得讓他們擔心。可是，由於手術是全身麻醉，丈夫工作又忙，抽不出更多的時間來照顧我。手術後，隻好請媽媽來醫院陪護。父親知道後，忙不迭地跑來醫院看我。一推開病房的門，當看到我身上插著好多管子又麵容憔悴的樣子時，他心疼的淚水傾刻迷蒙了雙眼，有些跌撞著走到我的病床前，未語淚先流。我安慰他說：“爸，別擔心，沒事了，都好了。”可是我知道，這血濃於水、骨肉相連的親情，真的是任何語言都無法替代。
今年夏天，表姐從意大利飛回來料理伯父的後事。兩個月的假期很快就到了，臨走時，表姐請全家人吃飯。席間，大家有說有笑，紛紛拿著手機拍照，留著日後想念的時侯彼此看看。
飯後道別時，喝了酒的父親抱著他的大侄女痛哭流涕，一聲聲“丫頭”地呼喚，一句句念叨著什麼時候還能再來看二叔。離別的情緒感染著周圍的親人，大家都默默地擦著眼淚。我懂得父親對伯父的想念。伯父比他大9歲，兄弟倆有亦父亦兄般的感覺，如今，他的主心骨沒了，他的半個天塌了……我無比地心疼父親，更懂得父親對表姐的牽掛，對歲月的動容。
父親從不輕易流眼淚，唯獨這三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