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璐：青青荷蓮（外一章）

那一場邂逅發生在陽光燦爛的午後。
看見有蓮展的標識，我便走了進去。順著曲曲彎彎的公園小徑，尋到滿池芬芳的荷花聚集地，淺粉、淡白、藍紫、玫紅的蓮花恣意盛放。娉婷的荷葉，脈脈相連，葉葉輕觸，有暗香盈懷；嫋娜的蓮花，枝枝並蒂，瓣瓣翻飛，有綠影拂袖。荷與蓮，淺淺淡淡，深深濃濃，一大片，又一大片，彌漫在視線盡頭，枝枝葉葉，花影芳魂，鋪陳風情萬種韻味無限。
在園中留連，青荷粉蕊間，有文人墨客的書畫相映雜陳，詩情畫境全是荷態蓮意。意味無窮處，想象無窮處，最佳補充自然是展呈眼底心中的枝柯千枚紅蕾萬朵，而在特定的自然景觀裏，唐詩宋詞麵對滿淺翩躚的青荷吟詠得多麼貧乏多麼蒼白。在窪地水塘間，在青瓷瓦罐裏，一片葉子與另一片葉子，一朵蓮花與另一朵蓮花，一隻殘梗與另一隻殘梗，它們的形狀、顏色、香味、站立風中的姿勢，是多麼地相似又是多麼的不同。風起風落時，一千朵蓮花便有一千種風姿，日暮夕照裏，萬根荷梗便有一萬種倒影，誰能畫盡枝影橫斜荷蕾初綻？誰又能吟盡風花雪月姿容瀟灑？
站在荷葉與蓮花中間，我仔細地看過每一朵盛開或含苞的花朵，仔細地看過每一片挺舉的荷葉及它們有刺的青梗，之後，花和葉子都漸漸地遠去漸漸地朦朧，在掠起的風中幻化成青青翠翠的背景。唯有暗香浮動，縈縈繞繞，如絲如縷，如記憶深處的似水柔情，一切都諳熟於心，一切都親近得令人顫栗。在翻卷的青荷與飄浮的香魂中，我看見我的青春歲月仿如一顆播灑在汙泥中的蓮子，一天天，長成一株鬱鬱蔥蔥的青荷，那些繽紛的往事，是綴在其間的蓮花，而曾經的愛情嗬，她已將芬芳收藏在新結的蓮子裏。

想起屈原
遠離那個蕪雜的時代已經兩千餘年了。關於你的故事一直在流傳著，它終於流成一支悲壯蒼涼的歌。
據說你是飲墜露、食玉英長大的，所以，你總是向往著那些神奇爛漫的司人間的眾神。在紛繁的九歌聲中，他們跟你一樣飄逸脫俗，跟你一樣多愁善感。
在南方的山林裏，你盡情呼吸著令人迷醉而狂歡的巫覡之風；在每一個篝火燃亮的夜晚，你都在訴說著一個山鬼的傳說；在荒草野澤裏終於生長出你傲潔不屈的靈魂和崇尚自由與美政的堅貞。
於是，你走進了王者的宮殿。你在王者的後花園裏種下蘭花蕙草，要幫王者做一個堯舜時期的夢。然而在那個下雨的泥濘的黃昏，王者的車沒有來，王者中途改路舍你而去。
你憤怒你悲傷，你招來了眾多的嫉妒。你離開了晨霧籠罩的蒼梧山，揮舞著手中的桂枝追趕著流逝的光陰。在一個秋暮，你走到了江邊，你一俯身，才發現秋霜已染白了你的雙鬢。
你於是峨切雲冠，博瑤蕙帶，佩陸離鋏，在江邊散步，心中卻仍然懷想著郢都，思念著君王。你跟江邊的漁父訴說著，整個世界都醉了，再分不清晨與黃昏。你如唳於天的淒鶴，破秋霜的孤鶻，心懷著不屈的希求，抒發著曠世的幽怨。
在汩羅江底，你做了一個美麗的夢。
那漁父在打魚時把你的夢拉成了五月裏長長的龍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