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皞：接下來的路我一個人走

接下來的路我一個人走
　　　　（外五首）

　　　　□彭　皞

接下來的路我一個人走
至少　留下拐杖和心
我毫無顧忌地踮起腳尖　向前走

請不要讓我輕易回頭
因為我回頭的時候
就要在此停留了
我不想辜負遠方的愛人
我們互相吸引　互相親近
在你想我的夜裏
我 會心疼

我踩在腳下的土地 都屬於我
在下一刻　
時間帶著我的雙腳
齊齊地印在
記憶的胸膛和你的夢裏
不知不覺　黑夜和誰的影子
在一棵不知名的樹下
瞪著夜貓子一樣的大眼睛
驚訝地盯著我
我便沉沉地睡在你的懷裏
呢喃著　向你索吻

菜地裏的祖母

一顆寸多長的薯苗兒
摁著祖母的頭一點點
往土裏紮
這個佝僂的老婦
被動地喘著粗氣　麵頰潮紅
偶爾　挪動腳步
留下一層層鬆軟的鞋印
……
時不時　撩起遮住視線的細碎白發
掖在耳際
心滿意足的笑容中
突顯出殘損牙齒
火紅的夕陽下　閃著綠油油的光

五年祭

你走了五年
還是在這樣微涼的天
幸好　燃盡的思念尚有餘溫

臨行前裝進背囊
抵擋那些趁虛而入的顫栗

殘敗凋零的黃葉
鋪滿了一條遠行的路
一個人走　是否孤獨
斷斷續續的腳步　時重時輕
好似在我耳邊低低的叮嚀

我說過會給你寫一封
很長很長的信
拜托一張印著菊花的郵票
告訴她　我們一切安好

告訴我
會不會在某一個國度裏短暫的停留
會不會向你的家鄉眺望
會不會在夢裏對我回眸淺笑

想起她　想起母親
我向上帝借了一張雪白的畫紙
用粗壯的食指笨拙又倔強刻下
你的半身像　然後在右下方
寫上我的名字
順便折一架長著尖嘴的飛機
掠過雲被
在月亮光潔的額頭印上
一顆紅豆大的吻

最好在回憶天空裏
捕集一隻一隻螢火蟲
踮起腳尖撒向銀河
它們眯起眼睛　向我微笑　

一陣風偶爾低喃
哄著懷裏熟睡的男嬰
慢慢地化作一顆蝌蚪一樣的淚
伴著斷斷續續的哼唱
拖著長長的尾巴　鑽進夢裏

其實我就想把我的心
捏成一個柔滑綿軟的枕
墊在媽媽腦後
希望您睡得舒適安穩
直到我的啼哭
吵醒了一隻打著哈欠的公雞

我要

我要一座幽靜無光的小屋
等一場沒有預料的大雪
好在陰冷　潮濕牆上糊上
一張張白紙
然後　用指腹輕撫你的影子

我要你在午夜來臨之前
蹦蹦跳跳地來到我麵前
和我說話　聊天　嘮嗑兒
期待會在不經意間表露心跡

我要對你好
一天一天的對你好
和你走遍我們去過的每個角落
尋找遺失在樹陰下羞澀的合影

我要用一隻竹蜻蜓
把你的笑掛在彩虹的嘴角
用雙腳丈量出的所有時間
在你最愛的天藍色裙子上
畫一條長著紅色　綠色　藍色尾巴的金魚
和一隻昏昏欲睡的大花貓

我要在你的右手無名指上
寫一句詩
詩裏有你沒我
僅在背麵印著我的手戳
我知道　我要的不能太多
太多　就容易錯過

　　　　　　記

黑夜 如期而至
再次露出青銅色的獠牙
肆無忌憚地吞噬著
吞噬著桌子上僅剩的一個美味的夢
心滿意足之後
還要用我的肋骨剔牙
這時　我才感覺到隱隱作痛
……

大風吹著
在陽光折射不到的巨大陰影裏
搖晃著我單薄的身軀
不可預測　無法躲避
隻能弓著腰　哆嗦著　深深地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