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曉丹:雪中情

很多年以前，北方一個小城的冬季。

鵝毛大雪已經連續下了幾天幾夜，原本清亮的柏油路麵早已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路旁的樹根也圍了厚厚的一圈雪，樹葉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中顯得晶瑩剔透。
又到了午後。
踩著嗤嗤作響的積雪，他蹣跚地走向城關公園。偶爾飄進衣領的雪花讓他的脖頸感覺到了一絲冰涼。他緊了緊衣領，目光灑向了遠處。

這又是一場雪，但似乎比上一場大了許多。鵝毛般落下的雪花阻擋住了他的視線，他的眼前浮現出了一年前的那幅畫麵。

還是一場雪。

他望著她。任雪花飄落在他的頭發，臉頰，和身上。他仍舊一動不動地望著她。他想握住她的手，可她握著傘柄的雙手卻不為所動。他的心在抽畜，他的眼眶漸漸濕潤。他放下他的手，無奈地看著她轉身離去，不曾回頭。她就像一縷青絲，慢慢地被飄雪隱藏，從他的眼裏消失......

忽然，他的胳膊被什麼撞了一下。接著，一個小女孩歡快天真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對不起，叔叔，我的雪球打到你拉”。他回過神來，俯下身，輕輕撫摸著小女孩濕漉漉的頭發，他的眼裏盡顯愛憐。

雪似乎越下越大，他眼前的一切全被染成了白色。身後的腳印也很快被新的雪花所覆蓋。他埋著頭，抱著臂，艱難地走著。偶爾從身旁飛過的雪球和歡聲笑語更讓他的心覺得孤單。雪中，似乎就他一個人在彳亍不止。他的整個世界，都仿佛被雪覆蓋。

“城關公園”幾個字在雪中若隱若現。他的眼前到處是洋溢著幸福笑容的人們，來回奔跑的孩子們為這個世界增添了不少色彩，幾條寵物狗也蹦跳狂吠個不停。雪人、雪花、溜冰......都在預示著那句老話：瑞雪兆豐年。

他來到涼亭，和衣而坐，燃著一支煙。他已記不清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透過繚繞的煙霧來看這個世界，他隻覺得煙霧後的世界好象才是真實的。打火機在他的手裏嫻熟地轉動，轉動。他的思緒，又回到了從前。

就在這個涼亭，還是這場雪。她眼含淚水，望著他。他有些不耐煩，不願意看她的雙眸，他無法理解她。她又一次為他掉下了“金豆豆”——她惜淚如金。然而，他真的不能理解，一個“家”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什麼。他認為她不理解他，在逼他，他想快些逃避她。他想找回過去那種和她一起無憂無慮的心情。可是，他卻發現自己必須麵對無奈的事實。最終，他讓她又一次失望。

雪一直未停，飄進兩個人的心裏，化成水，結成冰。


他猛地吸了一口煙，任憑濃嗆的煙霧穿透他的喉管鑽進他的肺裏。他在等她。一年未見，他不知道她現狀如何。他的心跳開始不聽使喚地加快，他的喉管開始變的幹燥，他手中的打火機轉的更快。他抬起左腕看了一下表，口中哈出的氣體模糊了表麵。離約定的時間已過了三分鍾，她仍舊沒有出現。

他環目眺望，希望能從紛飛的雪花中找到她久違的身影。滿目的雪讓他眼花。他努力地試圖在雪的縫隙裏搜索她的影子。直到眼睛幹澀，他也不願放棄。

終於，她出現在雪中，近了，到了。他迅速按滅煙頭，站起身，望著她。他的心突然變得出奇地平靜。

時間仿佛停滯不前。

他希望透過她的臉，看到從前的她，讀出她的心。可是，他失望了。麵前的她的神情是那麼地平淡，沒有絲毫過去的影子。她言語間充滿了陌生。

他的眼神逐漸暗淡。他已聽不到她說的什麼，他的腦海裏不斷閃現著過去的影象。她的臉，她的唇，她的發，在他的眼裏漸漸變得模糊。淚水侵濕了他的眼，和著雪中的冷風，冰冷著他的臉。他的聲調開始抽畜，但她仍不為所動。他的眼睛從她那平靜的臉上搜索不到一絲愛的蹤影。她的眼望著旁邊飄飄灑灑的雪，一幅靜謐。無聲的雪為他和她奏著無聲的樂。

如今，他仍常想起她。他常想象著她的模樣，她的言談舉止，她是否結了婚，家庭是否幸福。就在上一個冬天，他回到家後，還特地開車到那個“城關公園”看了看。家鄉的變化非常大，公園也增添了不少新的娛樂設施。隻是，由於全球變暖，這一年家鄉隻下了一場小雪。公園裏幹枯的樹枝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稀少的人們在夜幕下聲音杳無。他關上車窗，淡然而去，車後的冷風颼颼刮起，卻刮不去他內心深處酸澀的回憶。

夜深了。南國的夜散發著少女般迷人的芳香，夜那曼妙的身姿在他的眼裏，都已司空見慣。他燃起一支煙，丟掉打火機。透過煙霧，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北國的鵝毛大雪，還有雪中迷一樣的情。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又吐了出來。他困了，他睡了，他仍在想，或許夢裏，愛可以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