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邦鬥：堯頭的行規趣事

　　我在堯頭明興堂藥鋪當學徒時，經常可以聽到從遠處傳來轟轟隆隆的放炮聲和叮叮當當的鑿石聲。後來了解到這些聲音是從堯頭老街北邊後河傳來的。後河，是堯頭鎮出產石器的重要地方。據老人們說，從清朝中期開始，堯頭鎮方圓幾十裏的村鎮，群眾磨麵使用的石磨，都是堯頭鎮精致的作品。
　　堯頭後河北邊山坡上，賦存有豐富的砂石資源，是製作石磨、碌碡、石槽、門墩等器具的優質原料，所以，這裏采石場經常有石匠們打眼放炮、開山炸石發出轟轟隆隆的響聲，石匠們按照炸開石料的大小薄厚不同規格，按材使用，分別製作石磨、碌碡、石槽、門墩等器具。鏨石時，眾多石匠聚集石場鑿石，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響聲傳向遠方，形成堯頭古鎮的一大景觀。
　　長期以來，我們北方是盛產小麥的地方，無論城市和鄉村，群眾餐桌上的蒸饃、麵條、水餃、燒餅等主要食品，都離不開用麵粉來製作。舊時，這裏是用不上電，更沒有機械設備加工麵粉，所以，群眾們普遍使用石磨來磨麵。
　　在我的記憶裏，我們村裏的人把磨麵用的石磨叫做“磑子”。家鄉人所吃的小麥粉、玉米麵、糜子粉、蕎麥粉，全靠用石磨來完成。所以，磨麵是人們生活中不能缺少的家務活。那時，人們為了使用方便，幾乎家家都有或大或小的石磨。同時，農村男勞力從事莊稼地裏勞動，家裏磨麵的事兒大多由婦女操勞。上個世紀六十年代困難時期，農業社一度牲畜稀少，社員磨麵大多是人力推磑。社員白天忙於下地勞動掙工分，有時晚上還要在家裏加班推磑磨麵，當時，筆者在澄城煤礦工作，隻能利用星期天，騎上自行車匆忙回到家中，幫助家裏推磑磨麵，次日早晨趕上班時間到達工作崗位，從未延遲過。
　　據老人們說，我們村裏群眾們使用的石磨、碌碡、石槽，很多都是堯頭鎮的產品。石磨用的時間長了，磨齒就會磨損，久而久之就會“不殺麩”，磨起麵來很費時間。這時，就得請專業鏨磨的石匠來重新鏨好。鏨磨，是一項十分細致的活路。鏨磨使用的工具叫鏨子。鏨子，在石匠手裏十分靈活，石匠們在鏨磨的時候，左手拿著鏨子，右手揮動榔頭打動鏨頭，像在精心雕刻一件藝術品似的，全神貫注，一會兒鏨頭順著直紋，一會兒鏨頭順著斜紋，叮叮當當的鏨磨聲，很有節奏地傳出來，聽起來很是悅耳動聽。經過石匠精心鏨磨，上下兩扇石磨重新鏨好了，就等於把一把鈍刀重新磨快一樣，這樣，石磨磨麵的速度比以前快了許多，既節省了時間，又提高了麵粉的質量。
　　中華民族有著悠久的文明史，據了解，古代的工匠根據不同行業和地區有著許多有趣的職業規則。在堯頭鎮聽到的行規趣事也是五花八門，形形色色，令人耳目一新。
　　堯頭鎮後溝鑿石的石匠，信奉的是石頭神，據說正月初十是石頭神的生日。所以，每逢石頭神生日這天，石匠們都要歇工一天，祭祀神靈。還有說石頭神姓尚名靜，因此，石匠幹活時都不能說話。所以，我們經常看到的是，石匠鑿石的時節，不許閑人進入石場，石匠個個精力集中、全神貫注，幹活時任何人不能開口搭訕講話，否則一旦發生工傷或鏨錯02manbetx.com ，講話人就要擔負全部責任。
　　堯頭古鎮的街西頭，有座窯神廟，起先，是陶瓷行業（碗窯、翁窯）祈求保佑燒窯平安敬神的地方。後來，隨著煤窯的發展，窯神廟變成為瓷行、煤礦廣大窯工敬神的場所。
　　燒製瓷器的窯工信奉窯神，其實窯神並不止一位，人們普遍知道其中一位是雷公。雷公造碗，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相傳，雷公發明我們吃飯的碗時，因為在自己村裏沒找到合適的瓷土，去到別的村裏偷土。因此，在瓷器窯場裏不能提“偷”和“賊”——不能揭穿窯神的短啊。
　　中國古代最有名的能工巧匠當數魯班，他也被木匠、石匠、泥瓦匠等手工行當尊為祖師爺。據說魯班小名是一個單字——“雙”。所以，泥瓦匠在蓋房鋪瓦時，忌諱把瓦片的行數鋪成雙數，不能犯了祖師爺的名諱。於是工匠們每次逢到“一雙”這個數字的時候，就用“一對”、“一副”來代替。
　　道教的祖師太上老君，也就是老子，被道教徒演繹出他煉製丹藥、食丹升天的故事。於是，與冶煉相關的銀匠、鐵匠等都敬奉老子為祖師爺。據說二月十五是老子的生日，所以每逢農曆二月十五，這些行當都會舉行祭祀大典。舊時，礦區有個寶山廟，供奉的也是太上老君，各煤窯每逢初一、十五，也要為太上老君燒香鳴炮，割肉上供，祈求保佑平安。又因為老子小名“吹兒”，所以銀匠、鐵匠都忌諱吹哨子，如果有人在他們麵前吹哨子，就等著被轟出去吧。
　　堯頭村的人，長期以來大都是忙時種地，閑時瓷窯幹活或在煤窯營生。所以窯神廟供奉的神位很多。種地就得祭拜農耕之祖後稷；挖沙、取石、掏坩、開礦、經商就得祭拜山嶽寶藏、祭祀之祖四嶽；“舜，陶於河濱”、“昆吾作陶”、“陶鑄於昆吾”。燒製陶瓷、磚瓦、硫磺、石灰、黑礬都得祭拜製陶、冶煉鑄造之祖昆吾；要讓窯火、灶火、爐火旺盛，還得祭拜火神祝融。人們還說昆吾是煤窯開采之祖，因之，在陶瓷窯爐特別是煤礦井下，不能喊“吾——”，喊“吾”就是對窯神昆吾的不敬，會出02manbetx.com 。
　　鬥轉星移，歲月悠悠，如今，城鄉人們已過上了富裕生活，吃的都是機器磨出的雪白麵粉，石磨已被人們遺忘，它不再是人們生活的依靠。堯頭後河石場的開山放炮聲也聽不到了，叮叮當當的鏨磨聲，已消失在歲月的幽深處，成為人們心裏魂牽夢縈揮之不去一份濃濃的鄉戀。
　　今天的煤礦，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呈現在人們麵前的是“井下像工廠，地麵像花園，工作、生產、生活環境一流”的社會主義現代化煤炭企業。井上井下實現了機械化、電氣化、自動化、數字化、信息化，安全生產，再也看不到昔日髒亂差的舊容顏。
　　堯頭，這個譽為中國黑瓷之鄉也迎來了重鑄輝煌的大好時機。堯頭窯遺址已成為國家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堯頭窯陶瓷燒製技藝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堯頭鎮被列入中國曆史文化名鎮；堯頭窯所在堯頭村已列入中國傳統村落名錄。堯頭窯遺址即將打造成國家AAAA級景區——堯頭窯文化旅遊生態區。供各界人士觀光旅遊。
　　大千世界，滄桑巨變。千百年間流傳在古代工匠之間的這些規矩，看似不符合今天的“科學精神”，然而細細琢磨，可以想來，這些規矩裏麵包含的對人情的體察、對自然的敬畏、對師道的尊崇、對個人言行的約束，都有著傳統文化的烙印，凝聚了先民的智慧，值得今天的我們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