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飛宇:礦工之家
天剛蒙蒙亮,阿郎就醒了,他抬起頭望了望鍾表,此時大約四點半。阿郎伸手摸了一根煙還有打火機,點燃之後,猛吸了幾口,阿郎便把剩下的半根擰滅,放在了炕頭。在黑暗的空中,阿郎起身,“哢”的一聲,拉亮了燈。燈光昏黃昏黃的,卻刺得阿郎幾乎睜不開眼。下地之後,阿郎用電鍋煮了開水,和一小撮掛麵,匆匆吃完,穿了上工的髒的衣服,滅了燈,阿郎準備去上工了,“工作的時候自己多注點意”,阿鳳睡眼朦朧地說了一句。“嗯”阿郎哼了一聲作為回應,就出去了。外麵的天慘白慘白的,屋頂上,樹枝上,電線杆子上都落滿了霜。迎著對麵撲來的陣陣寒意,阿郎騎著摩托車,向東方離開了,那兒既是阿郎工作的地方,又是最接近陽光的地方。
阿鳳也起身了,看著被褥裏仍在熟睡的兒子,她笑了,她溫柔的摸了摸兒子的頭,給他掖了下被角。每天在阿郎走後,阿鳳就睡不著了,她照例拉亮燈,穿好衣服,就坐在炕頭,縫起來了,阿鳳在縫些什麼呢?她也說不清,有時候是阿郎和兒子的破襪子,有時候是衣服上麵的補丁,有的時候又是用破布拚成的門簾、窗簾,就像現在,阿鳳正在那兒拚著兩塊類似於菱形的布,布是從兒子小時候的褲子上剪下來的。
外麵的天漸漸亮了,牆上的鍾表搖擺了七聲,早上七點整,阿鳳出去用簸箕裝了幾塊煤炭,劈了木頭,又去屋裏生了火。烤拷火,暖了暖身子,阿鳳又去麥場上捆了點幹柴,喂了圈養在家的為數不多的幾隻羊,拍拍身上的土灰,她進了家,和麵,削土豆,燒水,不一會兒,一鍋香噴噴的麵條出爐了。躺在被窩裏的兒子聞著香味兒就醒了,三下五除二,母子兩人就消滅了一鍋,接著,兒子穿衣服,洗臉,刷牙,阿鳳洗碗,疊被子,掃地,收拾完之後,鍋碗瓢盆各自歸位,地上的紅磚也淨的發亮,家裏和兒子都亮亮堂堂了。阿鳳拎起扁擔去街上挑水,回家給阿郎和兒子洗衣服了。
日頭上了頭頂,村裏家家戶戶都冒起了炊煙,阿鳳和兒子也張羅著吃餉午飯。已經下午三點鍾了,鍋裏給阿郎留著的飯菜熱了兩遍,可是阿郎還沒有回家,他已經比平時晚回兩個小時了。阿鳳的心開始不安,她幾乎是一路小跑到村裏阿郎的工友家的,張奶奶的兒子、李老頭的大孫子、還有阿霞的男人,他們都沒有回來,阿鳳要哭出來了,大約又過了兩個小時,阿霞家的電話響了,是她的男人打來的,“我沒事兒,霞,你別擔心,礦上出事了,井下透水了,我們正在搜救剩下的工友呢,”阿鳳搶過電話問“阿郎呢?你有跟阿郎在一起嗎?”阿霞的男人支支吾吾的說“阿郎……阿郎……,我沒有看見他”。
仿佛“轟”一聲被雷劈了一般,阿鳳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過了幾個小時,阿鳳醒來了,旁邊站著她的兒子,看著兒子,阿鳳清醒了,兒子還小,而且家裏的那幾隻羊還沒有人喂,於是阿鳳起身,喂飽了羊,喂飽了兒子,又在鍋裏熱了飯,阿鳳特意在碗裏加了一顆雞蛋,一共煮了三顆,兒子吃了兩顆,給阿郎留了一顆,想起阿郎,阿鳳的眼淚又像彈珠一樣彈了出來。
“嘭”一聲,門被推開了,進來一個人,他全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隻有露在外麵的牙齒白的湛亮,“快,把飯端上來,餓死我了”,“嗯”阿鳳笑了,又像是哭了,兒子早就為阿郎倒好了一盆水,“今天礦上出事了,我一直搜找那些沒有上來的人,一整天,沒吃東西了,唉!還是沒找到幾個哪,”阿郎邊洗邊說,“快點洗完過來吃飯吧”阿鳳囁嚅了一句。
睡覺時,阿鳳躺在炕上,想到了白天的事,她轉身抱緊還在夢囈的阿郎,睡著了。
文/趙飛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