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雄: 紅色山村 第十二章 十二月事變驟起 張健民勇鬥閻頑(連載)
(12)長篇革命紀實文學
紅色山村
吳軍雄
第十二章 十二月事變驟起
張健民勇鬥閻頑
經過一年多的奮力開辟,大寧村的地下黨組織有了很大發展。張仲荃、郭維邦抓住一切時機,對有反抗意識、和土豪劣紳勢不兩立的貧苦農民進行教育引導,當這些人有了一定的階級覺悟,對共產黨有了一定認識,就把他們介紹吸收入黨,這樣,就使黨員數量猛增到八十餘人。工農青婦等群眾性的抗日救亡團體也得到蓬勃開展,一大批能幹人才脫穎而出。在農民動中嶄露頭角的張仲荃被縣委任命為五區分委書記,仍兼管村裏黨的工作。群眾武裝鬥爭更是引人注目,成績斐然。栗順興指揮著自衛隊,打跑了無惡不作的土匪,參加了町店大戰,又率領遊擊小組喋血駱駝場,贏得了“愛國誌士”的稱號,接著又組建起特二連,被村人引以自豪。這一切的一切,使人們非常樂觀。
但是,善良的人們並不知道,在如火如荼的形勢下,卻隱藏著深刻的危機。抗日統一戰線內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大地主、大官僚、大資本家集團,從來就心懷鬼胎。他們懼怕共產黨勢力坐大,處心積慮要消滅這個鬥了幾十年的老對手。即使在民族危亡的關頭,仍頑固抱著“攘外必先安內”的反動方針不放,暗地鼓吹什麼:“日本人不過是癬疥之疾,共產黨才是心腹大患。”在日本帝國主義的誘降下,其投降傾向日益明顯。山西的閻錫山在日軍勸降和蔣介石拉攏下也急劇右轉。閻錫山是一個極其狡猾的反動軍閥和政客。他把山西當成他的私家地盤,把自己當成山西的土皇帝,不容他人染指,對日本人、蔣介石和共產黨都防著一手。他以“擁蔣反蔣,聯共反共,抗日和日”為生存策略,在日本人、蔣介石、共產黨之間大搞政治投機,他把這叫做“在三個雞蛋上跳舞。”抗戰初期,在薄一波等共產黨人的勸說和推動下,閻錫山尚能表現出一定的抗日積極性。臨汾失陷後,閻錫山集團一片混亂,中國共產黨則在敵後發動群眾,組織抗日武裝,開展敵後遊擊戰爭,建立抗日民主政權,在山西燃起了熊熊的救亡之火。犧盟會、決死隊、工衛隊迅速發展壯大,許多獨立的抗日遊擊隊紛紛建立,各縣及區村都組織了人民武裝自衛隊。犧盟會滲透到各級政權中,在某種程度上成為政權中的主導力量。這引起了閻錫山頑固勢力的恐慌和仇視。三九年三月,閻錫山召開“秋林會議”,貫徹國民黨降日方針,製定了“不擇手段無條件存在”,“狡兔三窟”的政策,公然叫囂:“寧亡於日,不亡於共”,“防共第一,抗日第二”,“汪先生走的路不是不可取”,暗示他的部下:“天要下雨了,要準備雨傘”,和盤托出其妄圖步汪精衛後塵,進行賣國投降的醜惡嘴臉。
“秋林會議”後,閻錫山把山西劃為四個遊擊區,特設四個省政府行署, 四個集團軍司令分任行署主任,晉東南為其第三行署,駐陽城,主任為第八集團軍司令孫楚。孫楚到陽城後,組織成立了“聯合視察團”,依靠“突擊隊”、“敵工團”、“精建會”等反動組織,並依靠閻軍獨立第八旅、國民黨十四軍、九十三軍進行反共摩擦活動,殘害共產黨員和犧盟會幹部,以種種借口刁難縣抗日政府,唆使土豪劣紳抗捐抗糧,破壞合理負擔政策,摩擦鬥爭步步升級。
三九年十一月,國民黨召開六屆六中全會,決定了以“軍事限共為主,政治限共為輔”的方針,在全國掀起反共高潮。閻錫山緊步其後,加緊實施降日步驟。十一月底,閻錫山安排在晉東南的代理人孫楚在陽城岩山秘密召開了第三、第五兩專署蔣閻兩係縣級以上黨政幹部聯席會議,決定各縣以國民黨書記長為主要負責人,協同當地蔣閻駐軍及地方勢力,統一於十二月一日開始,對共產黨、犧盟會采取行動,以一舉摧垮犧盟會和抗日政權。會後,國民黨陽城黨部書記長孟光恒召集縣黨部全體人員、三青團骨幹、中央軍代表、敵工團、精建會一百餘人舉行秘密會議,具體部署“犧盟會”事變,決定采取一級對一級的辦法,即縣打縣,區打區,村打村,逐級摧毀犧盟會和區村抗日政權。
正是在獲知之這一消息後,為避免統一戰線的破裂,保存革命力量,黨的領導機關和八路軍、犧盟會才果斷決定撤出包括陽城在內的太嶽南部地區,這就是曆史上著名的“太南大退軍”。
這時,整個陽城大地已是風緊雲暗,形勢異常嚴峻。隨著栗順興等骨幹秘密撤離,大寧村裏一度沉寂的反動地富又囂張起來。他們到處散布謠言,說什麼“共產黨是兔子尾巴長不了,馬上就要改朝換代了。”甚至有人叫囂閻軍一到,要殺光那些敢和他們作對的窮鬼。張仲荃他們從蛛絲馬跡中,已嗅出即將生變。以他們有限的認識和眼光,當然弄不清為什麼昨天還是好好的一家人,轉眼間就要刀兵相向,同室操戈,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局麵。到這時候,他們想起了張健民。因為是張健民培養他們入黨,把他們引向革命道路。張健民在他們眼中,已是黨的化身,智慧的化身,好像什麼事情他都有辦法來對付。於是,他們或派人或親自到縣城找張健民討主意。但此時孫楚已在全城戒嚴,國民黨八十三師派兵在各城門站崗,在縣城交通要道設卡,盤查過往行人,凡可疑者不是不予放行,就是就地逮捕,他們幾次入城,均被阻止。
十二月四日,以陽城《新生報》被砸為標誌,陽城事變發生。十二月八日,國民黨三十三軍團地方工作隊,十師,八十三師,八十五師與孫楚指揮的國民黨、三青團地方頑固勢力向各區村犧盟會和抗日政權全麵進行武裝襲擊。縣、區、村敵工團等反動組織全麵出動,大肆抓捕、毆打、暗殺共產黨員和抗日幹部。原五區區長、張健民的入黨介紹人王永盛因回家探親,被村中頑固派發現扭送閻軍,不久被殺。大寧村閻特閻春傑,原公道團長何象福等反動分子乘機與頑固勢力的進攻遙相呼應,蒙蔽不明真相群眾,在村裏呼喊反犧盟的口號,並對郭維邦等進行圍攻。
麵對黑雲壓城,麵對血雨腥風,大寧村黨員出現了分化。有的動搖消沉,躲在家裏不敢出來。有的叛變變節,自動向村裏反動勢力靠攏。八十多名黨員一時雲散,支部工作陷入癱瘓,隻剩張仲荃等二十餘名中堅力量苦撐局麵。這時,張仲荃已從各種渠道得知,縣政府於十二月九日遭到了國民黨八十三師補充團的圍攻。他深為張健民的安危擔憂,口裏不停的念叨:“四弟,你在哪裏?你快回來吧,我們太需要你了!”
此時,張健民已身陷囹圄,被關押在八十三師補充團三營的臨時監所裏。
張健民於三八年八月由五區調任一區分委書記,三九年二月,出任縣犧盟會組織部長,三九年八月任縣政府第一科民政科長,主理民政財糧。他作風幹練,處事果斷,更有不畏強暴的硬挺風骨。國民黨中央軍和閻係頑固勢力不斷製造反共摩擦事件,一些反動地富在中央軍頑軍支持下,公開破壞合理負擔的推行,常常抗交糧款並到政府鬧事。接到群眾舉報請願,張健民親自出麵,將煽動富戶抗交糧款的次營編村村長上官雲、董封編村村長王慶三予以撤職。將當麵頑抗的尹家溝富農兼礦主衛建都予以懲處法辦,震驚了其它不法地富,使合理負擔政策得到推行。
當時,國民黨中央在陽城駐紮重兵,僅縣城就駐有國民黨三個軍。我軍隻有唐支隊。直接負責接待駐軍的張健民,麵對此來彼往的各路軍隊,為籌措軍需糧草和物資供應忙得不亦樂乎。但他對於誰在搞抗日,誰在搞摩擦,誰在忙正事,誰在枉吃飯,均心知肚明。因此,他利用手中的便利條件,首先保證八路軍的糧草供應,爾後再兼顧其它。國民黨八十三師副官張笑吾,每次到縣政府撥糧,總是手中提著皮夾,故意將攜帶的法幣露出來,顯示自己財大氣粗,並蠻橫無理強逼張健民超拔糧食。張健民敷衍說:“糧款有規定,定多少隻能給你多少,多了我作不了主”,使其失望而返。一次,張笑吾又到縣府超撥糧食,並使出其兵痞無賴手段,蠻橫無理地質問:“你們政府對駐軍待遇不公,八路軍可以賒購糧食,我們中央軍現款求購為什麼反受限製?”張健民據理力爭:“凡抗日軍隊駐縣境者,政府均予以代購軍需糧食,而且一視同仁,並無厚此薄彼之意。至於現價、暫欠之別,全國各係部隊軍餉來源有別,根子在國民政府對不同派別部隊的軍餉采取不同待遇,地方政府豈能代之受過?”言外之意是指國民黨政府對於八路軍的軍餉糧草不予保障供給。張笑吾拍案使蠻說:“你們政府辦事不公,八路軍不付現款,反能購到糧,我們現錢交易為什麼不給?”張健民抓住他的話中的漏洞指斥道:“什麼你們我們?你們是誰?我們又是誰?簡直是胡說八道。國難當頭,抗日一家。你不遵守蔣委員長訓令,竟敢破壞國共合作,如此下去,還有什麼團結抗日而言?”張笑吾說:“當兵在外,又沒背鍋帶地,從來是走到哪兒吃到哪兒。你不給我們糧食,部隊怎麼維持?”張健民針鋒相對地說:“地是人種,糧靠地收。你們中央軍這麼多,我們隻能保證你們必要的供給。你們要購過頭糧,老百姓怎麼受得了?你想過老百姓的死活沒有?”張笑吾張口結舌,無言以對,隻好灰溜溜的走了。
進入十二月,殘害犧盟會成員事件頻繁發生。張健民為此焦慮不安。九日淩晨,他同縣政府科書白爾玉剛剛送走犧盟長治中心區秘書王興讓,突然看到八十三師補充團三營劉副官帶領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闖入。白爾玉見狀,急忙從公安局側門走脫,避入設在開福寺的唐支隊司令部。劉副官從縣府大院尾追白爾玉到公安局失去目標,便將剛到任不久的公安局長趙養峰捆起來,然後又押著趙養鋒回縣府尋找抓捕白爾玉。趙養鋒於路出言抗辯,張健民聽到爭辯聲,從辦公室走出,訓斥劉副官說:“縣府乃辦公重地,你們為什麼荷帶槍支,到此逞凶抓人?”劉副官因抓不到白爾玉,又受張健民訓斥,頓時惱羞成怒,喝令士兵放開趙養鋒,將張健民五花大綁,押至街上,懸吊於縣政府與公安局相間的“十鳳齊鳴”牌坊上毒打問罪。
劉副官目露凶光地問:“你是犧盟會員嗎?”
張健民斬釘截鐵的回答:“是的。我胸前佩戴著犧盟會證章,你們看不見?”
劉副官一巴掌甩過去,打得張健民滿臉是血。打完又逼問:“你可知罪?”
張健民理直氣壯地說:“我有何罪?難道犧盟會抗日救國有罪?我看不抗日,專搞分裂的混蛋才有罪!”
劉副官氣急敗壞,一拳頭把張健民打得甩到大街上,其它士兵一擁而上,拳腳交加,將張健民打得遍體鱗傷。
窮凶極惡的劉副官又令士兵把張健民重新吊起,進行拷問毒打,長達兩個多小時。張健民渾身疼痛難忍,幾至昏厥,但他寧死不屈,不管敵人如何拷打,始終不開口求饒。
劉副官看張健民不肯就範,令士兵將他押到西關土地廟對麵的楊家巷特務連連部禁押起來。
五天之後,一個自稱八十三師補充團三營營長陳寰瞻的人,來到關押張健民的堆滿灰渣的小屋,一進門就拱手說:“張科長,委屈你了。兄弟近日到軍部開會,回來方知劉副官這小子把你抓來關在這裏,團長讓我來放你出去,請你原諒。”張健民問:“營長先生駕臨,謹請告我所犯何罪?”陳寰瞻說:“都是劉副官那小子搞的鬼,我一定稟告上峰按軍法查處。”說完命兩名士兵將張健民解交縣政府傳達室。
此時,縣政府已被八十三師政訓處主任李英樵率兩個武裝連奪權,李英樵隨即被孫楚任命為縣長。張健民回到縣府後,當即被新任秘書吳硯農帶到李英樵麵前。
李英樵一見張健民,滿臉堆笑迎上來和張健民握手,張健民沒理睬,他尷尬地縮回手說:“張科長請坐,你受委屈了。”
張健民不客氣的斥問:“你們對我捆綁吊打,又整整關我五天五夜,至今未經審問,究竟本人犯下何罪,請不吝賜教。”
李英樵假惺惺的道歉說:“誤會,誤會,這完全是誤會。”
張健民氣憤的說:“什麼誤會?光天化日之下,你的部下把我吊在當街整整毒打兩個多小時,又關押刑訊我幾天,難道你不知道嗎?”
李英樵忙命人把遍體鱗傷的張健民扶到椅子上坐下,故裝糊塗說:“兄弟昨夜剛從上峰回來,確實不知,這都是劉副官那小子搞的,鄙人一定嚴懲他”。說著又指著身邊的八十三師軍法處法官說:“這不是,我們軍法處的法官在此,一定會依法辦理的。”這名法官也裝摸作樣的點點頭。
李英樵怕張健民再說出什麼責問的話來,趕忙轉移話題,指著桌子上的委任狀說:“兄弟昨天回來,看到桌子上放著一張行署的委任狀,讓我當這個縣的縣長。軍人以服從為天職,我隻得從命,我希望你們幾位科長都不變動,你還是科長。現在要緊的是把縣印交出來好辦公。”
李英樵為什麼說這個話呢?原來,十二月九日,孫楚指使八十三師補充團進攻陽城抗日縣政府時,縣犧盟特派員魏永生立即派兩名公安警士將縣府印信送往中莊,交給縣長陳發貴。李英樵武裝奪取縣府後,手中無有印信,無法行使公文,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迫不得己,他才把在他暗中指使下毒打關押的張健民請回縣府,一方麵想通過張健民找回縣印,一方麵欲拉攏張健民為他所用。
張健民一眼就看穿了李英樵的用心,他淡淡的回絕說:“縣印何在本人確實不知,局麵亂成這樣就更加無從尋找。至於讓我留任科長嘛,我看也無必要。李先生既是奉命主持縣政,自有賢能相助。本人年輕識淺,除一腔抗日報國熱情別無他長。況我這幾天遭亂兵懸首吊打,當街示眾,又被拘禁押閉,以致凍餓成病,恕難奉陪。”
李英樵說:“你不要再謙讓了,我早就聽說你才華出眾,辦事幹練,兄弟我就認準了你。你現在先別忙著推辭,回去好好想一想,去留與否,過幾天再告訴我。為了保護你的安全,免受那些大兵騷擾,從今天起,專門派人為你站崗,你就放心睡大覺吧。”李英樵的鬼主意是即使對張健民拉攏不成,也絕對不能放了他,而是把他軟禁起來。
張健民暗暗在尋找脫逃的機會。十二月二十六日,國民黨縣黨部、精建會等頑固派在南大河組織舉行“歡迎李縣長蒞新”和“要求政府懲辦犧盟首要分子”大會。縣府多數人前去開會,張健民感到這是擺脫敵人魔掌的大好時機。正好縣府一位傳達前來告訴健民:“你的同學劉慕雲從秋林來看你。他以為你去開會,留話說讓你到西門裏白家找他。” 健民心裏一陣竊喜。他向門外一看,巷口站著兩道崗哨。他強自鎮定自己的情緒,裝作在院內閑走散步,慢慢踱到崗哨前。士兵們都知道健民是被縣長請回縣府的科長,並未對他非難阻攔,還向他行持槍禮,健民按著狂跳的心,沉著地還了個舉手禮,安然步出政府大院。等他走到北城牆一個缺口處時,四下看看無人注意,就縱身一躍,跳下城牆,沿著城後胡同跑出城外,朝著他的家鄉蘆葦河方向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