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理有:殺年豬
殺年豬
□ 張理有
提起殺年豬,人們一定會想到農民養了一年的豬,到了小年兒前後便滿懷喜悅的心情把豬殺了,準備過大年,在整個正月都享用。可是,有一年,我們青年點兒裏僅有的一頭豬就被提前殺了。
那時候我們都不到二十歲,按說現在同齡的孩子有的連高中還沒有上完呢,我們卻和當地的社員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整天幹著繁重的農活,一年四季都是苞米麵兒大餅子,夏天還可以吃到幾種新鮮蔬菜,可是一到冬天就慘了,幹的活不是修梯田就是挖壕溝,或者打凍場,還常常加班搞夜戰,頓頓都吃臭烘烘的蘿卜鹹菜,或者酸得不能再酸的酸菜,吃得直“倒牙”。
那年剛入冬,糧食不夠吃,每頓飯每人隻能分到一個大餅子。我們知青都年輕力壯,飯量大,活兒又累,根本吃不飽,真正體驗了饑腸轆轆的滋味。誰知屋漏又遭連陰雨。有一次,大隊裏的磨米機壞了,一連兩天也沒有修好,恰巧我們青年點兒裏連一把苞米麵兒都沒有了,大家心急如焚,炊事員急中生智:炒苞米粒子吃。於是,每當開飯的時候,三十來號人同時發出“哢哢”的咀嚼聲,我想,如果用擴音器把這種聲音擴大,一定和燃放鞭炮聲沒啥兩樣。
第三天就下起了鵝毛大雪,這對我們來說真是天大的喜事,因為雪下得大,就不能出工,我們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越是在艱難困苦中閑下來的時候,就越是想家。為了忘卻思鄉之苦,大家坐在炕上拿著筷子敲著碟子碗,唱起了我們自己瞎編的《知青之歌》,鬧聲、喊聲、笑聲響成一片……聲音稍停,忽然有人說道:“我好想吃肉啊!”他這一句話,讓我們垂涎三尺,都隨他喊了起來。點兒長聽後一聲令下:“殺年豬!”話音未落,大家立即分頭行動起來,有的找麻繩,有的去借殺豬刀,還有的搬桌子,一切準備妥當之後,我們就興高采烈地跑出去抓豬。
點兒長第一個跳進了豬圈,一把將200百來斤重的大豬按倒在地,大家一擁而上,有的抓耳朵,有的摁蹄子,一下子就把豬捆了個結結實實,並抬上了桌子。點兒長用水洗了洗豬脖子,然後連續三刀下去,豬血便噴泉般地流進了事先準備好的大盆裏,一個膽大的女同學用秫秸杆兒不斷地攪和著盆裏的豬血,盆裏冒出了騰騰熱氣,那頭豬在眾人的歡笑中掙紮著不情願地去了天堂。
繼而就是刮毛、開膛破肚、翻腸子、灌血腸。這時,隊長聞聲趕來,一眼就看出了大家殺的是豆豬,並告訴我們豆豬肉不能吃。其實我們早就知道豆豬肉不能吃,可是,已經久不見葷腥的我們哪裏聽得進去,繼續忙得不亦樂乎。雪繼續下著,我們知青點兒的男男女女忙碌的身影簡直就像一個個移動的雪人,等把收拾幹淨的豬剔骨分解後,炊事員早已用劈材柈子把鍋裏的水燒得滾沸。這時酸菜也切好了,我們將酸菜和豬骨頭、豬肉,還有“豬下水”統統下進了大鍋。等到肉熟菜爛的時候,滿屋的肉香味兒直往人的鼻子裏鑽,饞得人口水欲滴。
這時,隊長又來提醒我們:“豆豬肉不能吃!”然而,麵對這久違的美味佳肴,誰能攔得住啊!眨眼間,大家就把殺豬菜和生產隊裏自己釀造的玉米酒擺上了桌,大家坐在熱炕頭上把桌子圍得嚴嚴實實。這時,隊長站在那裏饞得也忍不住了,在我們的盛情邀請下也沒有了立場,擠上了餐桌和我們一起大吃大喝起來。肉香酒甜,大家吃都得大汗淋漓,身心舒暢。這頓殺豬菜真香,香透了以後所有的日子。
盡管我們現在大魚大肉隨時都可以吃到,但和那頓殺豬菜相比,都統統沒有了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