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忠偉:雪

清早醒來，耳朵裏傳來悠長的鍾聲。推開窗戶，嗬，整個世界像被誰偷染了一樣，全白了。
樹上沒有一片葉子，光禿禿的，在風中孤獨地站立著。雪紛紛揚揚下得正緊，仿佛神話中的濕婆端坐在樹梢上，向人間播撒晶瑩的祝福。路邊的碎枝敗葉，全穿上了雪衣。灌木叢頂著點點新雪，在風中縮著脖子，瑟瑟地抖。水麵上融進了一層細細的雪花，像水蒙蒙的鏡子，倒映出岸邊的樹木模糊的影子來。路上聽不見鳥兒的啾鳴，四下裏一片沉寂。順著池塘望過去，那邊的井口，像洞開在雪地上的一個黑色的窟窿。教學樓傾斜的屋頂上，已鋪上了一條厚厚的棉毯，將整個屋頂裹了個嚴實。
那輕盈的雪花，在空中打著旋，一會兒像梨花，一會兒又像絨毛，舒展著素紗般的羽翼，如少女在輕歌曼舞，又似音樂在飛揚，輕輕地垂落下來，卻聽不見一點點的聲響。我忍不住大吼一聲，飄旋的雪花像受了驚嚇的粉蝶兒，一下子順著氣流飛逝了。我得意地笑了：多可愛的小精靈啊。
這時，一片片調皮的雪花，再次撲回我的麵頰，我想感受一下她的溫柔，不忍心再拒絕她了。她飄轉著，鑽入我的衣領裏，親熱著我的身體，涼絲絲的，暢快極了。我忽然覺得自己像這深白之中的嬰孩，赤裸著身子，在虔誠地接受聖潔的洗禮。我入神地沉緬在其中，忘記了冬天的寒冷。
天氣慢慢地晴和起來，太陽的光暈，在雲層裏映透出斑斑的亮點來。我順著小路，漫無目的地在雪野裏走著。空氣裏有一種清新的氣息，浸透著我的心肺，讓我感覺出馨涼來。空中還飄著幾許晶瑩的梨花，這分明是雪花，我卻辯認不清了。我張開雙臂，幾欲前去抱住它們，掬它入口，可它們卻似害羞的少女，躲躲閃閃的，忽上忽下，忽前忽後，忽左忽右，忽快忽慢，每每總是機靈地躲開，飄飄然從我的唇間滑落，從眼前飛走了。
此刻，我像回到了爛漫無邪的童年，在雪地裏高興地跑著，跳著，笑著，追趕著飄忽的雪花，任憑它們鑽進我的衣領裏，粘在我的眉毛上……
啊，這一片片白色的小花，這聖潔的異國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