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經:我的安居夢
我的安居夢
特約撰稿:趙國經
我們的祖先從樹上來到地下的那一刻,就在不斷尋找安全、溫暖、可以容身的居所。原始人選擇穴居是為了在惡劣的自然環境下保護自己,免受傷害,是基於生存本能的偉大創造。我不知道第一個找到洞穴的那個山頂洞人是否狂喜過,然而我卻知道唐代詩人杜甫為了自己的茅草屋被狂風所破時的感慨: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千百年來,人們為爭取寬敞、舒適而又實用的居住空間一直在不斷地努力著。
為了有一個穩定的居住環境,結婚30年我前後共搬家7次。1986年結婚時,我在煤礦工作,妻子在鄉鎮一學校教書,我們就在學校附近農村的一農戶家租住。這是一棟老式閑房,房租一年60元。找幾個學生幫忙,院中雜草一除,小院立刻恢複生機。家當很簡單,鋪蓋卷往現成的土炕上一鋪,鍋碗瓢盆外加上液化氣灶就齊活。每天跑班的我回到“家”中,熱菜熱飯熱炕頭,倒也自得其樂。
居住兩年,房東家孩子結婚需要房子,無奈另找一家移居東北的住戶,借居捎帶幫人家看護房子。又是妻子找幾個學生幫忙,收拾院子打掃屋子。破家值萬貫,經過兩年添置,特別是有了孩子以後生活用品漸多,各種家當我們搬了一上午。
居住地離我上班的煤礦20多公裏,每天一早一晚騎著自行車跑班,冬天黑天早,下班騎行回家全靠摸黑。白天跑班還行,晚上“四隻眼”便不夠用。跑班4年,摔了幾次“鼻青臉腫”之後,下決心托人拉關係把妻子調往龍口。
兩地分居解決了,我在煤礦卻分不到樓房,原因是礦區當時的分房政策是以女方為主,無奈也就隻能在單身區湊付筒子樓了。廁所、洗漱是公用間,一間單身宿舍,吃住合一,布幔隔開了雙人床和廚灶,必備的生活用具將20多平的屋子堆得滿滿的。畢竟不用起早貪黑地跑班了,有了這個溫暖的小窩,老婆孩子住在一起,心裏非常愜意。那時孩子還小,老人來幫助照看孩子,一間屋多有不便,厚著臉皮向房管部門求情,在住了一年單間之後,又搬到了另一棟單身樓去,享受吃住分開的兩個單間。
1992年礦上在家屬區建立了電視台,播出自製電視新聞節目,我負責攝影攝像和編輯製作,每天往返於礦區和家屬區十分不便,黨委領導照顧,騰出電視台旁一個套間讓我暫住。一家人歡天喜地搬了進去,裏間住宿,外屋做飯。從徒然四壁,到溫暖舒心,總算收拾妥當,盡管有的家具還沒地方安頓。然而到菜市場買菜近了,商店購物近了,住上二樓眼界也開闊了,上班、節目製作方便多了,也算是尋得一好住處了。
以上幾次其實不叫搬家,隻能算作“挪窩”,因為沒有一次是搬到屬於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家且真正搬家的則是1994年,那年恰逢礦家屬區新建了一批住宅樓,礦領導專門開會研究了我們家屬不在礦區工作的8名中層幹部,與其他雙職工一樣享受分房政策。每人分到了兩室一廳(54.33平米)的新樓房,簡單裝修隆重入住。
喬遷新居,舉家歡喜,親戚朋友也高興。那時雙人床、單人床、床頭櫃、碗櫃等生活必備家具還是礦裏統一分發,水電暖一律免費,液化氣每年免費供應6罐,定期發放時令蔬菜,逢年過節還有福利。當時煤礦的福利待遇是任何單位無法比擬的,比起我們租住農戶騎單車上班來說,那簡直地獄與天堂。
進入二十一世紀,沐浴改革春風,煤炭企業進入黃金十年。礦區大麵積改善職工居住條件,數百套大居室住宅樓應運而生。一百多平米的三居室確實誘人,此時分房以女方為主的政策已經作廢,隻要是礦區職工,男女均可分房。政策很人性化,但正因為這人性化的政策引發了礦區一些“高智商”職工的離婚潮。過得好好的兩口子說離就離,雙方各分一套住房後又悄悄複婚,白賺一套住房。當然其中也不乏弄假成真者。
2003年我調往礦區醫院,躋身到小房換大房行列。舊樓(剛住了10年,其實不舊)抵頂新樓麵積,剩餘部分仍舊按照級別、工作年限等享受一定優惠。於是一套全新的三居室(104平米,相當於舊樓兩個大小)分到手中,當然隨著房改政策的逐步實施,我們也是礦區的最後一批福利房。精裝之後,購置家具順理成章地提到了議事日程。雖說自己不願幹預此事,但覺得還是應當站在戰略的高度明確一下態度。於是夫妻二人反複討論,激烈爭論,達成了“自然、時尚、價廉”的基本共識。什麼中式、歐式,什麼古典式、現代式,沒錢什麼都不是。隨後騎著單車逛遍了大大小小、林林總總的家具市場,掌握了高高低低、貴貴賤賤的價格資料。既欣賞了陽春白雪典雅與高貴,也見識了下裏巴人的敦實與古樸。
搬家是一件麻煩的事,也是一件傷心的事,更是一件勞累的事。雖說是購置了一些新的生活用具,但妻子是喜新不厭舊,總是這也舍不得那也用得上,亂七八糟的東西全都拾掇過來。我都打趣地對妻講,除舊布新,我們這叫不破不立。
安居,一個多麼誘人的詞彙!有一天,終於可以住進屬於自己的房子了,然而我們卻在用畢生精力為自己設置了一個鋼筋水泥封閉的高級牢籠,生活節奏伴隨著數字化的到來一天天加快了,但人與人之間的隔膜卻越來越深了,正所謂“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這個冷冰冰的牢籠囚閉的是一具具活著的肉體,密封的是一個個孤寂的靈魂。
2012年兒子大學畢業,手裏有些存款的妻子便張羅著給兒子買婚房。正是房價的高點時期,拿出我們的全部積蓄,外加親朋的借款,50萬元在相鄰的小區買了一套三居室(116平米)和車庫(28平米)。裝修新房又花去十幾萬。大半輩子的存款和借款雪片似的奔赴新房,一夜之間我又成了“負翁”,說不出心中是喜還是憂……
改革開放30多年,坦誠地說這些年經濟是得到極大的發展,人們的生活水平也有了顯著的提高,但是也有越來越多的問題暴露出來了。現在社會上最痛恨的就是房改,教改,醫改。
房改可謂是個潘多拉的魔盒,它在帶來了樓市繁榮、居住條件改善的同時,也帶來了房價的扶搖直上。房改最初的目的應該是叫大部分的老百姓都可以住上屬於自己的房子。可是隨著貧富兩極的進一步拉大,高昂的房價最終還是無情地打破了低收入家庭的安居夢。社會上有句順口流:房改是把你的腰包掏空,教改是將你二老逼瘋,醫改是提前為你送終。
渴望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寬敞明亮的居所是每個人夢寐以求的事情。然而我們身邊大多數人的居住環境真的難以讓人滿意。我曾經去過山西,見過那裏大大小小的土窯洞。說實話,不能不為同胞們在曆經了半個多世紀的輪回,還像大老鼠一樣住在黃土高坡挖鑿成的土窯洞裏而感慨。再看看北上廣那些令人咋舌的天價房,有多少人打拚了一輩子沒有自己的家?有多少人終生還在為一套真正屬於自己的居室而奔波!
作者:趙國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