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陽:臼杵之交

你之於你，我之於我，相識於浮世，如同沙裏淘金，烈火淬煉，鑄成友誼，金石同堅。

大千世界，紅塵滾滾，於芸芸眾生、茫茫人海中，朋友能夠彼此遇到，著實是種緣分。在各自不同的生命軌跡上，在不同經曆的心海中，能夠彼此相遇、相聚、相逢，可以說是一種幸運。曆史的印記裏，像寒山與拾得，子期與伯牙的惺惺相惜，太為獨特，這種友誼的珍貴於世來說是遺世而獨立的。

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原素實在是太多了，但對於友誼來說，它的存在實是特別。它是使孤獨舉白旗的勝利之軍、是治愈各類心靈創傷的萬能之藥、是生活中你來不及顧及種種突發事件的救濟之星、是使你享受“相視一笑，會心不語”知音牌的默契感。然而這些也隻可能是友誼樂趣中的冰山一角，體會到友誼的人自然深知其中的奇妙。

古之所謂“刎頸交”，陳義過高，非常人所能企及。有些人在現在這樣的社會中發覺純粹的友誼已不知用何種標準來衡量，人人持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的標準，把友誼也劃入門當戶對的條框中。本是與生活息息相關近在咫尺的東西被人們忽然疏遠並處之高閣。這到底是一種標準，還是一副枷鎖。富蘭克林說：“有三個朋友是最忠實可靠的——老妻，老狗和現款。”妙的是這三個朋友都不是朋友。倒是亞裏斯多德的一句話最幹脆：“我的朋友們啊!世界上根本沒有朋友。”這句話近於憤世嫉俗，事實上世界上還是有朋友的，不過雖然無需打著燈籠去找，但是友誼之交，如何之交是朋友間應在意的交友之道。

俗語說“君子之交淡若水”，因為淡所以不膩，才能持久。“與朋友交，久而敬之。”敬就是保持距離，也是相互尊重。餘秋雨說“真正的友情不依靠什麼。不依靠事業、禍福和身份，不依靠經曆、方位和處境，它在本性上拒絕功利，拒絕歸屬，拒絕契約，它是獨立人格之間的互相呼應和確認，他使人們獨而不孤。”“獨而不孤”，友誼的確需要一些距離與空間，但不是不敢碰觸，處置高閣。

人人都劃著自己的一葉扁舟在生活的海中載沉載浮。雷雨暴風，驚濤駭浪是時常遇見的，當在患難中，有一隻手一條船，搭救與你，這種珍貴的安穩便是友情的美好。

人生交契無老少，論交何必先同調。——杜甫

除過“伯牙與子期”的“高山流水”絕世之遇，友誼的長短，時間也不是阻礙。李白與杜甫，相識太晚，作別又是匆忙。從李白寫出的送別詩“飛蓬各自遠，且盡手中杯”後兩人在沒有見麵，但重情思念李白的杜甫在這以後，不管流落何地都會寫刻骨銘心的詩句。成為摯友，也可用極短的時間，數麵之緣也不能阻擋情真意摯。

《莊子.徐無鬼》中記載說，當莊周的摯友惠施死後，莊周過其墓，曾借匠石斫堊的寓言，感慨“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一句“惠子知我”使“摯友”有了解析。一個“摯”字，執手為友，與友相執，訴說衷腸，不是夫妻的相濡以沫，你儂我儂。但也是精神與心靈上的感知認同。

事事都有對立麵，友誼既需要互相尊敬的距離也要有承受打擊的厚度。有則故事講，有兩個朋友一起行走，在旅途中，為瑣事一個給另一個一記耳光，被打的人在沙子上寫下：“今天我的好朋友打了我一巴掌。”

他們接著往前走，挨巴掌的人不幸被淹，他的朋友救起了他，被救後，他拿起一把劍在石頭上刻下：“今天我的好朋友救了我一命。”他的朋友好奇地問：“為什麼我打了你以後你要寫在沙子上，而救了你以後卻刻在石頭上呢?” 被打巴掌的人笑著回答：“當被一個朋友傷害時，要寫在易忘的地方，風會負責抹去它;相反的，如果被幫助，我們要把它刻在心靈的深處，那裏任何風雨都不能磨滅它。”

朋友之間，難免會出現磕磕碰碰，如果斤斤計較，難以釋懷，睚眥必報，沒有寬容的胸懷，豁達的氣度，那麼即使有了友情，也如同腐木空竹不堪一擊。

臼承與杵，杵立於臼。無臼杵難立，無杵臼無用。

臼杵之交，與難易無關，與所求無關，與高低無關，與時長無關。

總角之宴，耄耋之年，不論總角還是耄耋，相交相識相談甚歡便是臼杵之交的快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