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年:出差記

出差記

這一輩子，在青壯年時代，因為工作關係，去了祖國的不少地方，開闊了眼界，增長了見識。那時候，也不知道什麼叫旅遊，為給國家節省差旅費，辦完事後，匆匆往回趕，生怕被戴上“遊山玩水”的帽子，落個不好的名聲。現在老了，看到親朋好友“新馬泰”、歐洲行、日本、韓國、“台港澳”一個勁的遊，真是羨慕死了。也想自費出去“補補課”，怎奈腿腳不靈便，隻好作罷，在家搞“網遊”了。但想起以前那些出差的經曆，也覺得怪有情趣，值得回味。

第一次出遠門

1959 年9月的一天，秋高氣爽，我們畢業留校的10多位同學，受組織的委托，到安徽省的省會合肥工業大學進修深造。說實在的，從小在西安長這麼多年，還真沒出過省呢。除了當學生實習，三次到過銅川煤礦外，還沒離開過古城一步。到底外麵的世界怎麼樣，過去隻知道北京、上海、天津、廣州是“大地方”，那其他城市呢，有沒有咱西安好，和咱西安有啥區別，總想去看一看，比一比。這次出門，又是去上大學，夢寐以求的理想實現了，心裏不知有多高興。

上學時就逐漸知道，我國是煤炭藴藏量的世界大國，大多數省份都有豐富的煤田。安徽的淮南、淮北，都有著悠久的采礦史，是華東地區重要的能源基地。而合肥工大采礦係，就擔負著為國家培養煤礦高級技術人才的任務。

初到合肥，給我的印象是，城市不大，幹淨衛生，非常緊湊。與西安有明顯的區別：沒有城牆，更沒有高大的城門樓;城裏城外，布滿了河道和湖泊;城市空氣清新，氣候比西安濕潤，夏天也很熱，男女學生，都穿短褲。(那時候的西安，女生可沒穿短褲的)。後來才知道，合肥舊稱“廬州”， 和西安一樣，也很古老，以“三國故地、包拯家鄉”而聞名。這使我很快地愛上了這座城市。但有一點，這裏夏秋蚊蟲很肆虐，往往是全市總動員，一起點火燒草熏蚊，搞得滿城煙霧騰騰。

不可否認，59年以前，中蘇關係還處於“密月期”。合工大的兩位副教授，是從蘇聯回來的留學生，帶回來的夫人，都是俄羅斯姑娘。湯著頭發，金發碧眼，穿著彩色的“布拉基”(花裙子)，在校園裏特別顯眼。那個年頭，國家沒有改革開放，來的外國人很少。這兩位俄國女老師，也對學生很友好，碰到一起，和我們用俄語及漢語交流，非常熱情大方。到了這年年底，中蘇關係開始冷卻，由於受自然災害的影響，學校的夥食也差了起來。過了一個寒假，開學以後，我們發現，這兩個蘇聯女教師都忽然不見了。這應了中國的一句歇後語：“唱戲揚鞭子----走人”，都被赫魯曉夫召回國了。

1958年的9月份，敬愛的劉少奇主席和周恩來總理，到開灤唐家莊礦下井參觀了水力采煤。受這件事情的影響和教育，60年初的寒假，我和一起來的汪德成老師，放棄了去南京、上海旅遊的機會，冒著嚴寒的冬天，去了淮南的李郢孜礦學習水采新技術。汪老師教學經驗豐富，曾編寫出版過中專教材，一直是我的輔導老師。

李郢孜礦是個斜井，井長800多米，坡度有30度。那年冬天出奇的冷，井口以下近百米都結了冰，再加上是進風井，坡陡路滑，上下井都很艱難。好在當時年輕，這些困難都被我們一一克服了。到了井底泵房，看到煤塊和著黑水，被巨大的煤水泵吸進粗大的管道，排到地麵的沉澱池。到了水采掌子麵，看到礦工們穿著雨衣，駕著高壓水槍，把40多個壓力的水柱打向煤牆。頓時，如山崩地裂，煤塊紛紛落下，順著坡度流向井底的水倉。那個場麵，令人震撼，令人動容!我們的礦工，就是前線衝鋒陷陣的戰士，就是我們最可愛的人。

先進的水力采煤技術，顛覆了常規的采礦模式，在有條件的礦區推廣，是安全生產，節約成本，提高工效的重大革命。這年冬天，我們的實習給煤校交了一份滿意的答卷，我和汪老師也和淮南的礦工一起，過了六十年代的第一個春節。

第一次去北京

北京，曆史名城，祖國的首都，住著偉大領袖毛主席，誰不傾情，誰不渴望?直到現在，人都覺得去一趟北京，是一生最大的幸福。

進修回來的一個暑假，教研室主任忽然通知我，多準備些全國糧票，過兩天要出差。聽說要去北京，激動得一夜沒睡著覺。這次出差的任務是：到煤炭係統的幾個高校、中專學習調研和選取教材。要去好幾個省，當然也要路過北京，因為首都有個礦業學院。過了幾天，由教學校長帶隊，我們四個新老教師共五人，就從西安出發了。

第一站是太原。大家都知道，山西是我國數一數二的產煤大省，有汾西、大同、陽泉、潞安、晉城等大的礦務局。坐了一天的火車，差黑冒雨到了太原，匆匆找了個旅館住下，第二天就去了在汾西的山西礦院。當時，好像礦院才成立，校舍及教學設施都很簡陋，還不如西安煤校，這使我們很失望。太原給我的印象是，有一條又寬又長的迎澤大街，從火車站一直通到汾河的西岸，綿延幾十裏。城西的汾河，縱貫半個省，如同西安的渭河，是山西的母親河。太原是個重工業城市，汙染較重，走在街上，有一股煤煙味。太原，也是曆史名城，古稱“晉陽”、“並州”，唐朝開國皇帝李淵，就是在這裏起事推翻隋煬帝，在長安建立大唐帝國的。雖然太原有很多的名勝古跡，如晉祠、呂祖廟、雙塔寺等，我們一個也沒有看，就北上去了大同。

第二站是大同。大同號稱北魏京華，遼金陪都，明清重鎮，是我國塞外的曆史名城，重要的煤都。大同煤校成立於1950年，辦學早，因設在礦區，學生實習條件好。該校還早早辦起了生產實習礦，邊生產邊教學，補充了教學經費，學校的設施都非常到位。我們到實習礦下井參觀，看到礦井的地質狀況特別好，煤頭高，頂板光溜溜的，大麵積都不支護，幾個月可以不放頂，像個“飛機場”。該校的學生都樂意學采煤專業，不像我們學校這個專業的學生思想不穩定。頂板好是產量高、成本低的優勢，但也是安全的隱患，必須加強頂板觀測，否則，大麵積來壓會對礦井造成嚴重的威脅。在大同我們收獲頗豐。但，就是近在咫尺、聞名世界的古跡----雲崗石窟，也沒有看，就又急匆匆地上路了。

第三站是北京。坐了一夜的硬板慢車，天快亮的時候，到了北京的永定門火車站。出了車站，我們就掂著行李，沿著前門大街一直向北走。走在大街上，遠遠就瞅見了高大的前門，好像又回到西安，見到了西安的城門樓。到了天壇公園的對麵，看到有一家很幹淨的小旅舍，就登記住了下來。安頓下來後，校長說，大家坐了一夜車，沒睡好覺，都好好休息，放一天假。初到北京，我的興奮勁來了，那能睡得著，給校長打了個招呼，就一個人上了街。前門大街是一條古老的商業街，大街兩旁布滿各種商店和飯鋪。街上開行著有軌電車，不停地搖響著車鈴。我沒坐車和逛商店，就直奔了天安門廣場。從小學課本和電影裏多次看到這神聖的廣場，是多麼地向往啊!今天，我來到了毛主席檢閱的地方，心情無比地激動。金碧輝煌的天安門，雄偉壯觀的人民大會堂，高聳入雲的人民英雄紀念碑，寬闊的、用我們西安古名命名的長安街，都一一看在眼裏，印在心上。趕快照個像吧，生怕失去這千載難逢的機會。這一天，我不知疲倦，進故宮、登景山、上北海、去頤和園，回到旅店，已經晚上8點了。北京，祖國的心髒，中華兒女的驕傲，古老又現代，文明又大氣。在這裏，我們參觀了礦業學院，完成了予定的任務，度過了愉快難忘的三天。

第四站是開灤。開灤煤礦始建於1878年，已有130多年開采曆史。被稱為中國煤炭工業的源頭和中國北方工業的搖籃。開灤礦務局在河北省的唐山市，離北京很近。該礦處處留有英國人開礦的痕跡：英式辦公樓，英式小別墅，英式小花園。我們在這裏下井參觀了劉主席和周總理視查過的水采礦及設備先進的林西礦，大開了眼界。

第五站是沈陽。在沈陽停留了一天，主要是去東北工學院采礦工程係參觀學習。東工是20年代就成立的資深高校，為我國培養了數以萬計的工業建設人材。由於時間短，對沈陽印象不深，隻覺得城市很大，有很多外國建築，天氣比西安涼快。(至於以後又去了，那是後話)。

第六站，也是最後一站，是撫順。撫順是我國最早的煤都，有我國最大的露天礦。撫順煤炭開采曆史很早，918事變後，日本鬼子瘋狂掠奪我國的煤炭資源，給撫順煤田造成嚴重的破壞。在撫順，我們參觀了龍鳳、老虎台礦，與撫順煤校的同行進行了教學交流，受益匪淺。總的來講，東北地區工業發達，煤礦開采技術和設備要比咱西北先進。東北天亮的早，學校夜裏4點就吹起了起床號。在這裏，我們還第一次見到了穿白裙子的朝鮮族，叼著大煙袋的婦女，吃了難吃的高粱米飯。

作者 李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