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心宇:書的香
小時候總喜歡在外公家裏待著,因為外公家裏有很多書。雖然大部分書以我當時的年紀完全看不明白,但我還是喜歡看外公站在那一排排的書前虔誠的看著。大概是認為看不懂沒關係,隻要這樣跟它們近距離的接觸,就會沾染上那些清雅的書香。
上學以後,我問外公,為什麼要去聞那本看上去已經很舊的《三國誌》。外公笑而不語,隻是依舊每日裏站在書堆前凝視。某一天,我終於按捺不住,也隨手抽了一本書使勁去聞。可是除了陳舊紙張的味道就隻有油墨味了,這完全稱不上好聞啊!我不解的看著外公,外公說,你說的不對,這個世界上每一本書的味道都是獨一無二的。沒被人看過的新書全是有些浮躁的油墨味;有的書被人翻了翻,油墨味少了,卻莫名的多了一種好比菜味、肉味、油煙味混合而成的雜燴味兒;還有一些書,就是那類間或可以在字裏行間看到小注痕跡的舊書,或者是大部頭的典藏,它們充斥著的就是儒雅之氣、或者叫書卷之氣吧,完全沒有雜亂的味道,就像純淨的沉香一樣,聞上去氣定神閑,久久不能忘卻。你再重新找本書聞聞,聞的久了,書裏的字兒就會順著鼻子跑到你的心裏,那你可就等於把書看了一遍啊!
我想一定是外公愛書的執著和那句“書裏的字會順著鼻子跑到心裏”的話給了我莫大的鼓舞。從那以後,我慢慢開始學著外公那樣,看書的時候,先把書放在鼻下,慢慢地聞,輕輕地嗅。日子久了,竟也同外公一樣愛上了書裏各種的香,慢慢沉澱,久久回味。
現在,無論忙到多晚,洗漱完畢坐後,蜷在沙發的角落看書已經成了我的習慣。打開書的時候,溫潤的書香便會立刻蔓延,連同我的思緒一起隨著書中的文字或悲或喜,在文字裏尋找那種逃離塵世遠離喧囂的悠然。夜晚是上帝送給人類的禮物,尤其是讀書人。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讀書,方可在寂靜中找到書的內蘊;在燈光裏甚至可以聽到文字沙沙走動的聲響,像極了來自神秘世界的精靈在起舞。每晚合上書後,我就覺得自己變成了某本書中的一支蠟燭,微微的照亮一間房、一個人、一顆心。
書是我的世界,我的領地,任誰也不能隨便進入;我能在楊柳依依中漫步,能在一江春水邊浣紗,能追尋如煙的過往,能希冀燦爛的美好。能讓我暫別現實、穿越時空、思緒滿天飛舞任意馳騁的隻有書裏那個自由的國度。
在《幽夢影》中,張潮如是說,“少年讀書,如隙中窺月;中年讀書,如庭中望月;老年讀書,如台上玩月,皆以閱曆之淺深為所得之淺深耳”。真的是這樣!理想的淨土在書中,那裏沒有時間,空間更無意義;無論身在何處,心係何方,有書的地方便是整個世界。
最近常讀的是散文,不分大家小家,無論長篇短文。就是享受散文在紅塵喧囂中負隅打造出的靜謐,偏愛寫手們“沉舟側畔千帆過”後的豁達與通透。那些文字完全就是迷人的陶笛聲蕩漾在春風徜徉的日子裏,未食過人間煙火一般清澈透明。那些醉人的天空藍,伴著驕傲的陽光擠過茂密的樹叢傾瀉下來,接一片陽光在手上,心裏便灑進一大捧陽光的暖,淡淡的暖到心裏,心立刻靜了,塵埃落定般靜了。
暗夜讀書,點一盞燈,捧一本書,放一杯水,嗅一片香。白開水的熱氣在燈光裏悄然升起,不經意間瞥見已定格在窗簾外的夜色,突然感到心的愜意。燈下讀書,便可完全沉浸於書香,忘卻所有。不會再去想生命為何會逝去,也不再會想逝去的生命會不會再重生,這些,與我何幹?
放下書後的惆悵,常常會讓我心生喜歡。那種無法從書中走出的若有所失,恍若隔世般誘人。
夜,燈,書,水。
暗夜,明燈,汝書,吾水。
憑書做枕,長夜安眠,幾許書香入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