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承捷:啼血的三月泡
啼血的三月泡
散文
陽春三月, 春雨一場緊接一場,田裏地裏的早春農作物早已進入了灌漿結籽的關健時刻,此時明媚的陽光總是躲在厚厚烏雲裏。如期而至的三月泡已逐漸進入了成熟階段。山上的杜鵑花不如往年那樣鮮豔奪目,變得有些慘淡慘淡, 盡管現在是春草蓬勃萬物茂盛的時節, 可今年的三月泡再也沒有迎來它輝煌、繁榮的季節……
前些年清明時, 山坡、 路旁、田邊、 地頭到處都是一兩米高綠葉襯托著紅彤彤密麻麻的三月泡﹐懸掛在枝丫上﹐像一個個小小的紅燈籠。一粒粒熟透了的三月泡準會讓人忍不住伸手去摘來品嚐。但三月泡樹上長滿刺,是不會讓人輕鬆摘到的。不僅人們喜歡三月泡,連雀鳥也圍著鮮紅欲滴的三月泡鳴啼上飛下竄歡快地跳著豐收舞……
這個時節是歡樂喜慶的時節, 群山披上了新衣, 空氣變得異常清新,山上到處都綻放著火紅火紅的杜鵑花, 還有那上蒼饋贈給人間像瑪瑙, 像紅寶石一樣鮮豔味美的三月泡!家鄉的人們利用閑假時走出家門, 攜兒帶女上山打青(找草藥、挖野菜、摘野果等)。人們紛紛尋找成熟的三月泡, 用最原始覓食的方法,一手擒枝,—手將—粒粒紅肜彤的三月泡摘下直接喂進嘴裏,你一粒我—粒,吃得不亦樂乎。 盡管手被三月泡上的刺刺痛、劃傷, 人們照吃不誤, 三月泡入口那個美, 那個甜, 那個味確是令我無法言表, 吃足吃飽後再掏出事先配備的袋子或容器摘上一些給家人帶回, 或是一會再吃,或是泡酒用。
我家住在一個大山深處的煤礦,幼年時我吃過不少的三月泡,那時我並沒有覺得三月泡有什麼好吃,主要是摘的人太多了,三月泡剛一翻紅,還沒熟透,就被摘了,我們能吃到的大多是半生不熟的,加之沒有閑著的土地,為不影響地裏的農作物,農民每季都要鏟田邊土壁,三月泡樹苗得不到很好的生長。
對三月泡有著更深認識是我從單位內退後。雖說我生長在山區,家裏有老有小的,平時工作繁忙, 家務事多, 上山閑耍的機會少。內退後我時不時同妻上山找點草藥,挖些野菜,碰見小時候吃過的野果子,我們也會摘上兩粒放進嘴裏嚐嚐,當我吃到久違的三月泡時更是另有一番風味,從此我們愛上了三月泡。特別是農村實行退耕還林後,一彎一遍的土地種上了樹木和麻竹,由於缺少管理,有的地方成了荒草和三月泡的樂園,那些原本肥沃土壤裏長出的三月泡,苗架好,顆粒大,色澤鮮紅,在山間、山腰、山梁上成熟時節的三月泡樹,每株每丫都懸掛著一排排紅燦燦的三月泡,在春風中隨風招展,映山映水﹐互相映襯,各顯英姿,其陣式很是壯觀。
三月泡的美,三月泡的甜引來了過路人的好奇;引來上山打青人的饞嘴貪夢;引來飛鳥昆蟲鳴唱起舞。人們享受著大自然的美,杜鵑花的紅,呼吸著清新的空氣,耳邊是微微的鬆濤聲,或潺潺的流水聲,不時還傳來的鳥鳴聲和蜜蜂的嗡嗡聲,在這種環境下品嚐著甜甜三月泡是多麼賞心、愜意的事啊!
每年三月泡成熟時節,不少外地遊子都慕名返回故土享受三月泡的美味。
記得有一年我朋友夫婦倆為三月泡專程從內江返回故裏,在我家酒醉飯飽後上山,路上閑聊時,我說帶他們去我的“私家果園”吃三月泡,他們以為我還承包了果園。我把他們帶到一遍野草叢生三月泡茂盛的田壟地段,幽默地說:這就是我的 “私家果園”,你們看那一株株那一粒粒紅燦燦的三月泡在向你們招手,現在隨你們挑,隨你們選,管吃、管飽、管帶走……看見朋友兩口子屁顛顛跑向三月泡,我也感到無比欣慰自豪,好像這三月泡就是為我生長的!後來縣城的朋來了我同樣帶他們到我的另一個“私家果園”去……
有時我們會幾家人或是和晨煉的朋友們,結隊上山,見到成熟的三月泡時,一個個活潑的像小獼猴,飛快竄到三月泡前摘下就往嘴裏送,或一人一株,或幾人一株搶著吃,有說有笑,愛開玩笑者來個惡作劇,頓時引起哄笑聲,和女人們嗔怪的咒罵聲。要麼追趕,要麼打鬧,人歡,山笑,景美,鳳柔,人們吃著甜甜三月泡,盡情地享受著春天的美好,大自然的恩賜!
三月泡形如草莓,指頭大小,純天然,純野生野長。吃三月泡也有講究,—般三月泡成熟時節常下夜雨,雨水淋洗過的三月泡很幹淨,熟透了的三月泡,輕輕摘,一觸就落,這種泡,最甜,最好吃,吃時捏著三月泡後麵的五角星蒂,用門牙咬去三月泡的肉身,這種吃法,既原始又能勾起食欲,哪粒大,哪粒更紅,就摘哪粒,吃了這株,又吃下珠,或站著吃,或蹲著吃,或坐在草叢中邊摘邊吃。我們一次能吃—斤多,沒熟透的,隔一兩天再來摘吃。循環著吃,每天都能吃到熟透了的三月泡。摘回的三月泡,太熟了在口袋裏擠壓下變形、變味,若再放進水裏洗,其味更打折扣。三月泡一般能從三月尾吃到六月初。
前年一個陽春三月的早上我同妻去菜市場買菜,老遠就看見一個醒目牌子:大量收購覆盆子——三月泡。每斤四元。一幅兩米見寬的掛圖,圖上是覆盆子野生狀態和采集加工後的圖片。旁邊一位中年婦女正在手舞足蹈講解:三月泡收購加工後的藥用、食用價質和采集三月泡的生財發家之道。收購做藥用覆盆了的三月泡,不能采紅的熟的,隻收青疙瘩,圍觀者農民居多,一個個集精會神。
當天下午三月泡就迎來第一次災難。得知消息的村民們先從房前屋後著手,采用殺雞取蛋的方式:將三月泡樹連株割下,拉到平地和路邊,全家出馬,戴著手套摘,三月泡本是一批,一批的掛果成熟,割下的三月泡隻能采摘了一次……
當看見遍山遍野的三月泡能換回錢時,村民們興奮不已,相五轉告,一傳十,十傳百,紛紛投入采集三月泡的大會戰之中。在利益的驅動下,收購三月泡覆盆子在山區的各各鄉場加設了收購點。三月泡這個物種迎來了前所未有的滅頂之災:田邊、土角、荒坡、空地、路旁、小溪邊到處都是被割下的枯萎三月泡樹枝。這上蒼聖果,山中精靈就這樣被人們無情的砍殺掏心,人們隻求數量,隻求一時的利益,繼續采用殺雞取蛋的方式,一遍遍、一彎彎、一溝溝的三月泡樹倒在人們鋒利的鐮刀下,更有甚者將鐮刀捆梆在竹杆上把高處和岩邊的三月泡樹割斷取果……
據當地一農民說他一季摘三月泡找了八百元錢,聽說最多的一家找了一千四多元錢,這些驚人數字,這些令人痛心的數字,要摘多少泡?要砍多少三月泡樹?!一年、兩年、現在已經是第三年了,人們為什麼就不能不割斷三月泡樹直接在樹上采摘呢?人們為什麼就不能讓每季三月泡多長幾批呢?人們為什麼就不能讓三月泡多為人類多做出些貢獻呢?人們為什麼就不能讓三月泡像昔日一樣呈現它的自然風彩呢?人們為什麼就不能讓三月泡為人類、為野生動物們提供更多美味香甜的果食呢?!
三月泡正在經曆著一場物種消失滅絕的過程。還未成熟時,三月泡樹就被砍去,鳥兒吃不到成熟三月泡,就無法將三月泡種子傳播到其它地方,三月泡也喪失重新生根發芽生長的機會。具科學報道,全世界每天有75個物種滅絕,每小時有3個物種滅絕,照此下去,也許幾年也許更長的時間,三月泡將會悄無聲息地離開我們。由於人類貪婪,過度的采集,長白山的野山參已瀕臨滅絕;川藏高原的草原被破壞,水士在流失,蟲草價格一路狂飆,人們還不住手,也許有—天,三月泡的價格會比今天的蟲草野山參還昂貴!
陽春三月正是雀鳥繁育後代的時節,它們的食物還沒成熟就被人們豪強破壞奪去,要生存,它們需要大量的食物,三月泡沒了,它們就飛到莊稼地裏啄蔬菜、啄剛播種稻穀、啄地裏的包穀和花生種,菜籽成熟時它們又去啄菜籽,農民為驅趕飛鳥,田裏、土裏都紮起了稻草人,或用彩帶,彩色布嚇跑雀鳥,時間久了,雀鳥也變機靈,這些玩藝再也不管用了,農民就直接用塑料溥膜一窩一窩地蓋住包穀種,等苗架長長後,再去掉溥膜。沒蓋的包穀剛一發芽出苗就被雀鳥啄了,隻得重新補種,如還不蓋好又會被雀鳥將種子啄去。這種惡性循環,是人類自已造成的。破壞生態,破壞自然,氣候異常,大自然在報複人類,連雀鳥也在報複,它們餓了沒有食物,隻有找人類索取,現在農民都在說種地難,大遍大遍的土地被荒去……
今年上山很難再找到成熟的三月泡,即便見到幾粒都是被割去主杆後枝苗長出又小又淡的三月泡。看見路旁、荒坡、空地……一堆堆、—團團、一路路枯萎的三月泡殘枝,難道不讓人們感到惋惜、傷感、悲憤嗎?!蒼天無眼,大地悲情!這正是人們為了短暫的利益造成的悲劇啊!更令人更痛心是:至今人們還未醒悟,為了蠅頭小利還在繼續摧殘、砍光、割絕著三月泡!三月泡命何歸?!魂何依?!蒼天流淚!大地哀鳴!三月泡在啼血!!!
作者:張承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