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祖波:懷念老家那方小院
懷念老家那方小院
懷著對未來的憧憬,二十二歲那年的芒種節氣之日,我毅然下定決心到外麵闖一闖。於是遠離了父母,走出了多少年始終令我魂牽夢繞的老家那方小院。
如今告別老家已經整整七年了,七年來老家的點滴變化,我感知到的自然越來越少了。但唯獨老家裏那方小院我卻始終曆曆在目,仿若眼前,不曾模糊。
要知道老家那方小院可是生我養我的地方啊,小院承載著我兒時與少時生活的點點滴滴。在外的日子裏,每當夜深人靜時我曾多少次的牽掛著它,夢到了它。
對於小院一詞,我覺得千百年來每一位中國人對此都會有著自己深刻的解讀、洋溢著特定的情感。早在南朝梁時顧野王編撰的中國第一部按部首分門別類的漢字字典《玉篇》中就有了“庭院”一詞,並對其做了這樣的解釋“庭者,堂前階也;院者,周坦也”就是說在那個時候正堂前四周的空地區域,就已經稱作了院子,可見院子的認識早已在中國根深蒂固。中國詩篇裏含有庭院一詞的就更多了。白居易的“動搖風景麗,蓋覆庭院深”李煜的“往事隻堪哀,對景難排。秋風庭院蘚侵階”蘇軾的“深深庭院清明過,桃李初紅破”李清照的“庭院深深深幾許,雲窗霧閣春遲,為誰憔悴損芳姿”等等。
每一個人不論走到哪裏,不管忙於什麼,不論多麼富有,不管何等淒涼,但對於自己老家的那方小院都應當是烙印在心底、洋溢於靈魂之上的。任其到什麼時候,心中都無法忘卻。參天大樹必有其根,涓涓流水必有其源,在情感裏、靈魂處隻要有了老家小院,也就有了奮鬥的方向、打拚的力量、得以安放自我的地方。這是鄉土情節的體現,也是內心獲得幸福之感的展現。
是啊,大凡生在鄉村、長在鄉村、又常年遠離鄉村的人們,每每講到老家時,家中的那方小院似乎都是言之不盡話題。那院中滿樹晃動散發芳香的梧桐花;清涼甘甜的古井水;滿架子的大倭瓜;笨重的槐木桌;修葺多少次後地鍋灶裏的熊熊之火;母親烙出的麥子餅;祖母燉出的母雞湯;祖父半導體收音機傳出的激昂的評書聲;大人給孩童們院子中搭設的秋千椅;麥收後鄉親們在院中盡情喝酒劃拳的喜悅事;因為被大人發現撒謊或者偷錢,在院中梧桐樹下我們屁股挨鞭子的疼痛;那天早上祖父從廁所走出沒幾步,突然摔倒成為半身不遂的悲傷事;夏日夜依偎在祖母雙腿上,講著牛郎織女和劈山救母的故事等等,這些都是我們曾經共同經曆過的場景,展示的是那些年老家鄉村特有的生活況味---安逸和甜蜜。
記得有一年夏季中央電視台又播出一九八三版《三國演義》電視劇,那晚風紋絲不動,人沒有一點走動,隻是靜靜的坐在那裏,就止不住的全身汗流浹背。父親幹脆把電視劇搬到了院子中,調整天線後繼續觀看。演出的情節是“火燒博望坡”場麵甚是壯觀,那夏侯敦所引得十萬曹兵皆被燒死,聲聲慘叫。我和兄弟真的看傻了,為諸葛孔明的戰略計謀所折服,於是我們竟也打算學起諸葛孔明的火攻之計來。第二天夜晚我們相約了十幾位夥伴手持燒火棍,來到村南的打麥場竟也玩起了打仗的遊戲。起初我們這般人馬棍子短暫交接擊打一陣後,佯裝大勢已去,即將慘敗的情景,一逃再逃。最終誘導敵方走到了早已提前埋伏好的麥場西側深溝裏。我們另一路潛伏在深溝上方的同夥,事先把準備好的幹柴全部點燃後向溝渠裏的敵方扔去。因為溝子深三米之多,地方瞬間被包圍在了溝底,地方亂了陣腳,哪裏還能躲避這些火把?敵方中最後隻有小坡和小旗兩人年紀小,很長時間才從溝底爬出,他兩人的褲子被扔到溝裏的柴草燒破了,還把鄰近麥場的一捆防雨塑料布引燃了,後來還嚇得麥場的大人們虛驚一場。那晚我們十幾個人因為冒險玩火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屁股被竹條打腫了,院中傳來陣陣的哭喊嚎叫聲。
就在昨晚的夢中,我又一次夢到了我們老家的小院,掛滿支架的黃瓜和倭瓜,濕漉漉的,晃來晃去;夜晚祖父的半導體收音機劉蘭芳播講的《嶽飛傳》情節扣人心弦,尤其是風波亭嶽飛被害那節,我和弟弟氣的咬牙切齒;母親從水盆中撈出一個大西瓜,切成幾塊送到我和弟弟的麵前,我們萬分高興的吃起來。因為吃西瓜吃的速度快,隻見得我和弟弟肚皮上流下來的全是西瓜水,可見我們有多饞。
可忽然天昏地暗,電閃雷鳴,狂風驟起,大雨瓢潑,我家的院子忽的一聲陷落到了地底下,足足有四五米之深,渾濁的地下水都湧了出來,環顧整個小院,刹那間地裂崩塌,滿眼破爛。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嚇得我全身生出了冷汗,深夜驚醒,醒來才知這是噩夢一場。莫非,是白天目睹同事家農家小院被拆遷有關?
城鎮化是國家改善民生的重大決策,是社會發展的總趨勢,是城市規劃的必然選擇,我是深知的。但隻有鄉村人家的孩子,才會對鄉村農家小院充滿言之不盡的厚重感情,而我就是這樣。想想當下每年都有許許多多的小院一點點的消失,我的心就變得立刻沉重起來。我離家在外多年,經過連續不止的打拚,雖然購買住上了多層的商品房,但畢竟沒有了院子,頗受局限。至於院中親吻習習的涼風、夏夜乘涼仰望星空的愜意、隨手摘吃濕漉漉的新鮮小黃瓜、孩子們深夜還在大跑大跳的瘋狂、淩晨天剛放亮收音機就傳出很響的評書聲,這些諸多特有的生活等狀態,都早已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可我還是決定發誓:有空的時候我就回到老家小院,效仿當年南朝梁時山中宰相陶弘景愛綠鬆、喜聽風的做法,在院中種些鬆樹。深夜裏明月下,也有意躺在涼椅上,感受那“鬆葉嘩嘩響、夏風涼全身、流星劃天宇、瓜果綴枝頭”的自然造化之美、寧靜灑脫之味,去安放自己的心靈。
朋友啊,朋友,請問縈繞烙印在您靈魂深處的老家那方小院還有嗎?您覺得它應當是什麼樣的呢?可現在卻是什麼樣子的呢?您想它了嗎?情由至此,忽感鼻尖酸酸的,有一種想要流淚的感覺。(作者:萬祖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