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畈田蔣村感受艾青的呼吸
艾青
一個國家不管有多大,它必然有兩個地域名詞來支撐,一個是城市,另一個是鄉村。作為一個農業大國,中國人對鄉村是再熟悉不過的。改革開放三十餘年,中國最大的變化是城市在逐漸擴大,鄉村在逐漸減少。近些年,隨著城市化的進程不斷加速,很多鄉村已經漸漸成為人們的記憶。然而,人都是有情感的,經過時間的洗刷,有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尋找鄉愁,尋找那份久違的記憶。
五月二十六日,當我們一行冒雨來到金華市金東區畈田蔣村時,剛一到村中央文化廣場,立時就被熱情的老鄉們圍住了。他們知道,我們都是為鄉親們的驕傲、大堰河的兒子——詩人艾青而來的。
艾青,原名蔣正涵,一九一〇年三月二十七日出生於金華市金東區畈田蔣村,一九九六年五月五日去世。今年五月五日是詩人去世二十周年,為了紀念艾青,傳承艾青的詩歌精神,金東區經過縝密籌備,與中國詩歌學會、北京大學中國詩歌研究院聯合舉辦了這場首屆艾青詩歌節。艾青曾經就讀過的母校的孩子們來了,深愛著他的夫人高瑛女士來了,以他為標杆的詩歌界的好友們也來了。在此前的五月二十二日,金東區還舉行了艾青詩歌火炬傳遞活動。
“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艾青懷鄉詩《我愛這土地》中的寥寥數語,集中展現了作者對土地的赤誠之愛,從抗戰時期一發表就引起社會的強烈共鳴。在艾青的所有詩作中,歌唱土地和歌唱光明是最突出的,這些普通的意象經過詩人的深邃思考,成了一首首膾炙人口的名篇,樹立了中國現代詩歌的標杆。
我最早知道艾青,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時我還是個中學生。在中學課本裏,我讀到了詩人的《黎明的通知》:“為了我的祈願/詩人啊,你起來吧/而且請你告訴他們/說他們所等待的已經要來/說我已踏著露水而來/已借著最後一顆星的照引而來……請叫那些健康而美麗的醒來/說我馬上要來叩打她們的窗門/請你忠實於時間的詩人/帶給人類以慰安的消息……趁這夜已快完了/請告訴他們/說他們所等待的就要來了!”
一九八四年秋天,我上高一的那一年的秋天,我有幸到朝陽區文化館親耳聆聽了艾青先生為我們文學愛好者作的一場生動的講座。由於時間久遠,當時具體講了什麼,我已無從想起。不久,我便在書店買到了他的詩集《歸來的歌》。應該說,這是我從事文學創作以來看到的第一本詩集,這本詩集陪伴我走過相當長的苦悶歲月。一九八六年五月五日,詩人艾青逝世的消息,震動了中國文壇。朝陽區文化館的師生們感念艾青先生,特意組織我們一些人在朝陽劇場的一個陳舊的會議室裏舉行了追思會。
從事文學創作三十年,我結識的作家、詩人很多。很多人談到艾青,都會生出無限的敬意。在我的記憶裏,人們說到艾青的名字,總愛在其名字前麵加上“大詩人”三個字,這三個字不是隨便加的。在現當代,成名的詩人很多,但能夠成為大詩人的沒有幾個。我理解,這大詩人應該包括作品和人品都在頂尖的位置上。一個優秀的詩人,應該像火炬火把那樣,去把一個民族一個時代去喚醒去引領去照亮。“每個人都舉起火把來/一個火把接著一個火把/無數的火把跟著火把走……”一九四○年春末,正當而立之年的艾青在乘船由湘南駛向重慶的途中,思緒如江水般起伏,以奔湧的思緒和豐富的想象,以一場顯示人民群眾偉大力量的火炬大遊行為背景,寫就了抗戰時期又一首優秀的長詩《火把》。火把給了當時動搖在光明和黑暗之間的男女青年深深的感動和衝擊。
“假如我是一隻鳥/我也應該用嘶啞的喉嚨歌唱/這被暴風雨所擊打著的土地/這永遠洶湧著我們的悲憤的河流/……為什麼我的眼裏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艾青所以能夠成為引領我們這個民族的精神火炬,與他對祖國對人民對故鄉的熱愛是分不開的。艾青的代表詩歌很多,在讀者中影響最大的莫過於《我愛這土地》和《大堰河,我的保姆》。著名朗誦藝術家瞿弦和是新時期最早在舞台上朗誦《大堰河,我的保姆》的。他回憶說,在八十年代初,當他第一次在艾青麵前朗誦這首詩時,他看到艾老落淚了。“大堰河,是我的保姆/她的名字就是生她的村莊的名字/她是童養媳/大堰河,是我的保姆/我是地主的兒子/也是吃了大堰河的奶而生長了的大堰河的兒子/大堰河以養育我而養育她的家/而我是吃了你的奶而被養育了的/大堰河啊,我的保姆……”
艾青離開這個世界已經二十年了,但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們沒有忘記這位偉大的詩人。在艾青故居,我問幾位工作人員是哪裏人,他們說他們都姓蔣,是艾青的同族鄉親。他們到艾青故居工作完全是自願的,沒有領一分錢報酬。他們為村裏走出來這樣一位大詩人感到無比的驕傲。中國作家協會副主席、著名詩人吉狄馬加則以一首《等待你的歸來》表達對艾青的思念:“我們迎接你的歸來/依然選擇在你熱愛的黎明/當夜色漸漸退去/你讚頌過的土地、村莊和人民/都會在你的呼喚中醒來/……我們在山岡上,我們在大海邊/已經列好了歡迎你的隊伍/等待你的歸來/等待你的歸來!”
在當晚的艾青詩歌節開幕式暨艾青詩歌朗誦會上,當我聆聽到由著名朗誦表演藝術家虹雲飽含深情地朗誦艾青夫人高瑛女士創作的詩歌《給我一個夢吧》時,我發現所有的觀眾都為之動容:“鬥轉星移十四年/艾青,你在哪裏/苦苦思念,無處尋覓/隻能自己問自己//白天,我坐著你的沙發/夜裏,我睡在你的床上/處處沒有你/又處處都有你//要是你還活著/那該多麼好/我會像影子似的/圍著你轉來轉去//如今,我們倆/天各一方/你看不見我/我也看不見你//給我一個夢吧/讓我們相逢在夢裏/我對你,說說我/你對我,說說你!”
一九九九年和二〇〇九年,我曾分別去過新疆和北大荒生產建設兵團,在那裏我聽到很多農墾人談到艾青,艾青雖然在非常的歲月裏被迫停止了寫作,可他依然熱愛那裏的土地和人民,農墾人也以自己的方式接納和保護了這位偉大的詩人。作為曾經的農墾人,我知道,經過農墾人幾十年的辛勤耕耘,如今的墾區每一寸土地都是會呼吸的,那是奮鬥者的呼吸,是收獲者的呼吸。自然,這呼吸中也包括艾青的氣息。同樣,在詩人的故鄉,在浙江金華市,在金東區,在畈家蔣村,我在分秒之間會仍然強烈地感受到詩人的呼吸,因為艾青的詩歌永遠不會死,艾青的名字更永遠不會死!艾青永遠是屬於青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