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裕年:母校的回憶
母校的回憶
開學報到的那天,我辭別了父母,背著一個小行李卷,去了西安火車站。從家裏穿過西閘口到車站,也隻有20分鍾的路程。
車站廣場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一字排開停放著各校接待新生的汽車。那個年代,轎子車很少,拉人的汽車,大都是車頭伸出很長的解放牌大卡車。西安煤礦學校的汽車,是草綠色的,車上有撐帆布篷的鐵架子,頂上掛著“熱烈歡迎新同學”的橫幅; 兩邊車幫上,貼著大紅標語:“獻身祖國的煤炭事業最光榮!” 幾個接站的老同學,看我拿著煤校的錄取通知書,熱情地幫我把行李放在車上,並主動向我介紹學校的情況。我被這歡迎的場麵所感染,心裏覺得熱呼呼的。
待接了有幾位同學後,快到中午時分,汽車就從解放門沿繁華的解放路向南開去。出了和平門,汽車揚起煙塵,飛馳在南郊的原野上。說實在的,我在西安長了這麼多年,還不知道城南是什麼樣子呢!隻知道有個大雁塔,孤零零地矗立在無際的曠野裏。今天上學,是我沒離開這座城市的一次“出遠門”,想到就要離家在校獨立生活了,心裏有一種空虛虛的感覺。
那時的雁塔路,還是一條黃土路,單位和樓房很少,視野很寬。路的兩邊,大都是望不到邊的菜地和麥田。路上汽車、馬車、人力車並行,一幅半城半鄉的田園風光。汽車行了約半個小時,就停在了大雁塔下的校園內。
新的生活開始了。我暗暗鼓勵自己:在這遠離家的“農村”,辛勤地耕耘,去獲取更多的科學知識吧!
西安煤礦學校,是煤炭部1953年在全國成立的四個重點煤校之一。學校的成立,體現了陝西是煤炭資源豐富的大省。
進了校園一看,哇!那簡直比中學氣派多了。有教學樓、圖書樓、實驗樓、實習工廠;還有運動場、宿舍樓、食堂、澡塘,各種設施一應俱全。那時候,學習蘇聯“老大哥”,中專發展很快,在校人數也比大學多。我想,這可能是加快國家建設、促進經濟恢複,而采取的一種“短、平、快”培養人材的辦法吧!
1 9 5 6年我進校的時候,上學期兩個畢業班走出了校門。這兩個班共89人,是“煤層地下開采”專業。 聽老同學講,因為他們是西北地區首批煤礦技術骨幹,在離校分配時,學校為他們披紅戴花,開了隆重的歡送會。在畢業典禮上,省市煤炭口的領導和銅川煤礦的代表還講了話。
除了采煤專業外,學校還陸續開設了礦山機電、礦井建設、地質測量、物理探礦、財務會計等專業。並招收了新疆少數民族學生,開辦了民族班。経過58 年的“大幹快上”,在校學生已逾千人。值得一提的是,這些學生,大部分來自農村。城鄉的差別,成為他們走出農村的動力。考上學校以後,把戶口遷往城鎮(現在叫農轉非),無疑能夠改變一個人一生的命運。
在入學以後的一年多裏,學校實行份飯製。就是把飯菜都端到桌子上,八個人分著吃。由於各人飯量不同,同學之間互相調劑,基本上都能吃飽。夥食費每月9塊錢,從助學金中扣除。根據家庭經濟狀況和學習成績,助學金分為甲、乙、丙三等,甲等13元,乙等11元,丙等9元。我享受的是甲等,每月除了吃飯外,還餘下4元,可以買些生活用品。對於學校給予學生的待遇,我非常地滿意和知足。到了58年,國家好象一下子進入了“共產主義”。這個58 年啊,讓我們這一代人憂喜摻半,永遠無法忘記。
在“三麵紅旗”的指引下,全國不少地方,糧食、鋼鐵、煤炭產量的“衛星”飛上了天。廣播上說,禮泉縣某公社的玉米畝產萬斤;銅川焦坪露天礦一次爆破出煤30萬噸。報紙上天天登載著各行各業“創記錄”的喜報......學校也響應號召,在操場上壘起了土煉鋼爐,並要求學生捐獻廢鐵。更可笑的是,學校雕花鑄造的大鐵門忽然不見了蹤影。58年的糧食大豐收,改變了人們幾千年的生活方式。農村辦起了大食堂,學生也吃起了大鍋飯。記得當時飯菜隨便吃,饅頭隨便拿。開飯時,炊事員和值周的班級,把饅頭、花卷、米飯、稀飯、炒菜,都抬到大食堂中央,學生自己挑撿著吃,跟現在的自助餐一樣。在家裏吃慣了粗茶淡飯,現在大米白麵就象天天過年一樣。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這麼好的飯菜呢!記得吃花卷時,同學們抬著籠蓖,一層一層尋找層層多、卷得薄的花卷。逢年過節,以班級為單位,把餡、麵發到班裏,大家有說有笑,圍著飯桌包餃子。同學們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包的餃子有圓的、方的、扁的,奇形怪狀,吃起來又香又逗趣。
那個年月,人們都沉浸在轟轟烈烈的政治運動中,對國家今後可能發生的困難和挫折,缺乏應有的危機感。
由於我對學習的投入和“人緣好”,進校的第一學期,就被推薦為學習幹事,以後又連續五個學期當選為班長。班幹部是老師和學生之間的橋梁,起著上情下達、下情上傳的作用,還得協助班主任幹很多事。尤其要協助學校,搞好學生的專業思想教育。在煤礦學校,每逢下礦實習回來,很長一段時間,學生思想都不安定。為此,班裏經常召開主題班會、文娛晚會、詩歌朗誦會、專題演講會,提高大家的思想覺悟,抒發對煤炭、對礦山的感情。學校還請來延安時期的老勞模郝樹才、智取華山英雄劉吉堯、渭南植棉模範張秋香等先進人物,來校做報告,教育學生樹立學一行愛一行的思想,堅定獻身祖國煤炭事業的決心。
在黨團組織的培養下,我光榮地加入了共青團,年年當選為“三好學生”和先進班幹部,並當了校廣播站編輯。由於我比較愛好文學,就配合學校的各項活動,寫了一些“詩歌”,刊登在學校的黑板報和招生專刊上,引起了師生員工的關注。記得當時我寫了一 首《躍進歌兒十大唱》的快板詩,在校廣播站播出後,負責文娛宣傳的語文老師王新三,給我寫了這樣的批語:“裕年同學:請抄寫清楚,按照次序排好,或者是否能征求其他同學意見,再充實加工一些,使它從形式上到內容更臻完美,爭取編成歌曲,參加明年西安文藝比賽。 新三即日”(此批條從1958年我一直保留至今)。
時光如梭。在無憂無慮中,我們愉快地渡過了三年的校園生活,迎來了畢業分配的莊嚴時刻。
我們這一屆學生是西北五省分配。
畢業分配時,學校召開了動員會,號召大家服從組織分配,到祖國最需要的地方去,到最艱苦的地方去,並要求黨團員帶頭,班幹部帶頭。現在回想起來,五六十年代 的人,思想是那麼單純,很少有私心雜念。雖然都有戀家的人之常情,但畢竟受黨教育多年,“黨叫幹啥就幹啥”,就成了大 家共同的誓言。我是團員,又是班幹部,自然要身先士卒,起表率作用。不用說,在入校前的那些幼稚想法,也漸漸淡忘了。畢業分配工作進行得很順利。我回家跟伯父母說,我報的誌願是新疆、青海、寧夏,這三個省那個都可以,當然首選是新疆。伯父母也很支持,說這三年學咱沒花一分錢就上出來了,人要有良心啊!你已經是國家的人了,應該跟國家走。於此同時,伯母也給我準備了厚厚的棉衣棉被,在家裏等著出發的那一天。
眼看快到八月下旬了,我在家裏左等右等,沒有一點動靜,我的心,已從古城飛向那茫茫的戈壁灘,飛向那白雪皚皚的天山腳下,飛向那長江黃河的源頭......
我急不可待地跑到學校一打聽,才知道該分配的學生都已經走了。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呢?我心裏很納悶。又過了幾日。1959年9月的一天,我和跟我一起留校的同學,登上了去安徽合肥工大采礦係進修的火車。
作者:李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