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歡迎來到狗万manbet官网 !

婆婆媽媽

作者:佚名 2016-10-18 16:24 來源:同煤集團

小林嗓子發炎已經有些日子,每天和胖大海幹上了,喝了一缸又一缸,喝得直跑衛生間,害怕又被這討厭的家夥訛上,越怕,越感覺不見好,惴惴不安。

小林想起好多年前的那次嗓子疼,那次的發炎可真夠難纏的,以至於她那位擔任醫院副院長的同學找來的主治醫都責備說,是不是不想要小命了?小林當時可真的沒想到會有那麼嚴重。

那次發炎的起因是婆婆住院。婆婆是個老病號,自過了門,沒有一天婆婆不喝藥,喝什麼藥小林不大方便過問,也不便太多關注,好像裏麵有隱私成分。這與媽媽的反差極大,媽媽是從不吃藥的,她的藥都讓爸爸吃了,爸爸不是一般人說的藥罐子,說箱子也不帶誇張。他為自己準備了一個雷管箱,他的工作是背炮,也就是往工作麵背炸藥或雷管,給家裏弄個雷管箱很容易,他給自己留一個專門放藥,箱子用報紙糊了好幾層,還裝了鎖,一把小鑰匙須臾不離手邊。小林偷偷看過,裏邊滿滿當當,她試了試挺沉。爸爸不間斷地吃著,終於還是早早走了,到死還留下大半箱,媽媽嫌看見了傷心,讓大林在山坡挖了個坑,連雷管箱一股腦埋掉了。那個坑離爸爸的墳頭不遠,每年祭掃,小林不由會想起那個埋雷管箱的土堆,後來小土堆雖夷為平地,可是壘在小林心上的那個土堆是抹不掉的,每路過,都會想這裏埋著爸爸的一部分。

婆婆住院是因為哮喘,這是老病了,隻是較以往嚴重,靠喂幾個藥片不再管用,尤其是晚間,幹脆不能平躺著休息,喘不上氣,吸了氧氣也不管用,隻能交給醫院。能對付婆婆症狀的醫院很多,對醫院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為了節省,歡子主張到附近的社區診所輸幾天液,說社區診所的李醫生醫術靠得住,每天上班用電動車把媽送到診所,下了班再接回家,很方便。

小林知道這是歡子試探,他就是這不爭氣的性格,像二等公民,家裏的事做不了主似的,調門壓得很低。話說回來,這也是無奈,一個頂門立戶的大男人,每月隻能給家裏拿回一千三百來塊錢,寒磣得都不好道與外人。不過,在同樣的下崗工人裏,歡子還算不得最慘,這要感謝市政府的一個政策,把歡子安排進一個叫數字化城管的部門,工資是少了點,但是政府負責繳納五保金,若幹年後會有退休金的。小林說,這不行,已經拖了好幾天,還是進大醫院,一下子治利索了,眼看要過年了,不能好一半留一半,你請不下假我來伺候。

歡子說,店裏的事誰打理?

還不到最忙的時候,兩個服務員暫時夠了。

歡子自然樂得這樣的結果,遂順坡下驢答應送媽進醫院,他心裏清楚得很,小林這樣決定是遲早的事,他那點伎倆連小聰明也算不上。小林大他三歲,女大三,抱金磚,金磚說話當然有分量。小林的生意歡子必然要考慮,那可是一家吃喝拉撒的主要經濟基礎,正因如此,小林在家裏的話語權是絕不能小覷的,別說老太太看病的重大議題,但凡差不離的事情,都是她說了算。以前是老太太掌家,後來把主導權交給了小林,她和歡子說,你別吃醋,小林比你想得周到。對家庭而言,周到的價值不言而喻,很難想象一個處處不周到的家庭會是什麼狀態。

婆婆說這句定乾坤的話時,是周家剛度過危機的時刻,這個話要從小林公爹說起。想當初,小林和歡子認識是經過朋友撮合的,是帶著試一試的意思,因為那時候的小林已經屬於大齡女青年,家裏急,朋友也急,沒料到一錘子居然定音。公道地講,小林是個顏值高的女孩,歡子也不是有什麼大毛病,隻是屬於“低海拔”男子,小林朋友隻圖見見麵走個過場,並不期望有什麼結果。後來才知道,並不是小林喜歡找個小女婿,是看上了未來公爹的那門兒手藝。歡子爸爸是搞美工的,畫什麼像什麼,惟妙惟肖,當時經曆過“文革”的禁錮,人們開始有了個性化的追求和表達,這份兒手藝足以吃香喝辣,何況正年富力強,日後的光景準錯不了。誰料,健健壯壯個人說倒就倒下了,而且再也沒起來。周家的天一下子塌了,大樹傾倒首先砸住的是歡子媽,原本不強硬的身子骨恍若被嚴霜打了一下,更蔫得沒了生氣,整日叨叨這下可完了,這下可完了。當時還住在四合院,這期間,小林正在月子裏,屋外發生了什麼她當然知道,婆婆在隔壁哭,她在月子房飲泣。婆婆不停地念叨小林也聽得到,還別有心得,總感覺那是叨叨給她聽的。事過好久,婆婆坦承,的確有那個意思,婆婆是個明白人,當初小林答應下這門婚事的心思她摸得門兒清,而今這局麵還留得住小林嗎?她的擔心不無道理,連左鄰右舍也這麼想,隻是心照不宣。

小林是有心人,出了月子沒恢複多久,便找了一份臨時工。她原來有個單位,是個半死不活的運輸公司,改製的時候破產掉了,司機們有手藝,紛紛做起了個體車老板,小林是普通維修工,一直給師傅打下手混日子,沒了單位便無依無靠。小林的臨時工是給個體老板賣服裝,剛開始摸不清門道,收入也微薄,不過貼補著過日子也還過得去。小林畢竟是聰明人,幹了一年就摸清了所有的機關、竅門,心一下子大了,心想,與其伺候別人發財,何不自己做呢?犯愁的是沒有本錢,這可不是小錢辦得了的事情,婆家指望不上,大林手頭有幾個閑錢可以挪用,但是仍有缺口。把小林愁得茶不思,飯不想,沒幾天工夫,臉小了一個號。小林不由得想到了貸款,可是和銀行貸款需要抵押,周家除了四口人,別無長物,房子是公家的,壇壇罐罐沒個值錢的東西,送人也未必領情。還有一條路就是私人借貸,大街上到處是小廣告,不過那個利息要高出銀行好多倍,聽起來也嚇人,可是事到如今隻能鋌而走險。這筆賬小林反複算計過,要是租個黃金地段的門麵房,得貸十萬塊,地界差一些的五萬就夠了,可是好地段資金回籠的快。這個賬很難算得清楚,怎麼著都意味著風險,80年代的十萬塊錢擱到誰眼裏都不是個小數目。

一天晚上,小林實在憋不住了,因為那天賣得特別好,經她手就賣出去二十幾條褲子,一條進價43塊的褲子賣到了150塊,遇到不識貨的還連稱買到了便宜。回到家小林就和婆婆說,這個工不能打了。婆婆說,不打工想做點啥?小林說,借點高利貸自己做。婆婆一下瞪大眼睛,說,高利貸吃人不吐骨頭,弄不好可要傾家蕩產的。說著,又是咳又是喘,一副犯病的模樣。一側的歡子默不作聲,一看就是不讚成。小林輕輕拍著婆婆後背,說,我眼看奔三十的人了,趁著年輕多掙幾個,堯堯大了進幼兒園、念書、買房子、娶媳婦,用錢的地方多著呢,靠歡子那點死工資和我那仨瓜倆棗,隻夠填飽肚子,再說賣衣服沒什麼神秘的,利潤高著呢,用不了幾年,本錢就回來了,我心裏有數。婆婆說,反正夠嚇人的,你可想好了,歡子你說呢?歡子不說同意也不說反對,說咱家的確需要改變,我打聽過,好些幼兒園每月一千多,頂尖的更多,公家辦的是便宜,條條框框多,沒關係根本進不去。小林想,這話也算是幫忙,家裏值錢的事情都得和婆婆商量,起碼知道一下,她不開綠燈就不能行事,本來身體就不好,急出個好歹,誰也負不起責任,歡子避重就輕拿堯堯說事最能打動她。婆婆沉吟了一刻,說,你們說的在理,我是幫不了什麼,是借高利貸讓我擔心,我手頭有點東西,不知道起不起作用。說完回了她屋,好一陣工夫雙手捧著個紙匣子過來,說,這是你爸最珍愛的東西,他說過,讓需要了就變賣掉。小林一層一層地打開看,是兩塊紅色刻印章的石頭和一方硯台,雖然紅得誘人,可畢竟是石頭,要是金塊那可解決大問題了,遂心涼了半截,說,爸爸留下的東西貴賤不能賣,您好好收著,隻要您同意我貸款做生意就行,出了天大的事情我小林一個人擔著。婆婆看得出小林鐵了心,說,好吧,堯堯我來照顧,生意上的事我不懂,孩子就交給我,我這把老骨頭一時散不了架子。說這話那年,婆婆才五十出頭,是疾病折磨得她未老先衰。

小林負重做起了小老板。她選擇了黃金地段的一家商鋪,裝修、進貨後,鑼鼓喧天地開了業。給別人打了幾年工,小林收獲了不少經驗,讓小林總結,賣服裝實質上賣兩點,一個賣眼力,再一個是賣辛苦。小林對自己的眼力有一種先天的自信,好像骨子裏就有審美因子,凡是她認準的貨品都賣得出好價錢,識人的能力也特強,凡是真正的買主,她一眼就斷個八九不離十,除非別進來,來了你就別想輕易走掉。至於辛苦,更不在話下了,礦山長大的孩子個個都是吃苦的能手,那幾年礦山的條件差,小林從小就和大林給家裏抬水吃,一直抬到自來水管入戶。那時候一家四口隻有爸爸一個人吃商品糧,有限的細糧隻有幹活掙錢的爸爸享用,大林也能些許沾點光,小林和媽媽連饅頭渣也吃不到。當時小林家在山頂的自建房,學校則蓋在山底,每天上學要順著羊腸小道下山,上山,遇上雨雪天,經常摔得一身泥一身雪,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絲毫不比唐三藏西天取經容易。

重負下的小林兢兢業業地打理自己的生意,她不時提醒自己馬虎不得,可不像昔日維修汽車,師傅要扳手遞扳手,要改錐遞改錐,不需要太上心就把錢掙了。而今又是師傅又是徒弟,服務員倒是雇了兩個,人家的心能和你一樣嗎?還得靠自己把關。服務員是上下午輪班的,她是從開門幹到打烊,辛苦是辛苦,可是結了賬一點票子,覺得挺值。

生意順風順水地日複一日,希望眼看就在眼前。拿回了錢皆大歡喜,可歡喜的背後也有不開心的地方,比如小林的心就挺別扭,有好幾次歡子平白無故地說,你看你是不是穿得太花哨了點,無非就是賣衣服,何必那樣捯飭?婆婆的白眼她也注意到了,每次在衣鏡前試衣服時,婆婆的腳音就特重,幾乎是跺著腳從背後走過。小林不是三歲的小孩,知道他們母子想多了,可是沒有經曆過商海博弈的人無法理解自己,解釋也隻能是畫蛇添足。一次在杭州開訂貨會時,小林硬是把歡子拽去了,她的理由是歡子沒有出過遠門,借機會去看看杭州的好山好水。這一趟杭州行給歡子徹底洗了一下腦子,懂得訂貨會也就是個聯絡感情的社交活動,大夥不是都想發財嗎?那就走動走動活泛起來,根本不是局外人臆想那般,燈紅酒綠,聲色犬馬。在這樣相對高端的場合,衣著自然要考究一點,破衣爛衫首先就不是想發財的狀態,在歡子麵前活動的商戶個個像準闊少,女老板個個花枝招展得像闊太太,小林雖然已經很努力了,仍然不免顯得土。這讓歡子大開眼界,他知道這群人很累,甚至不乏心酸,像自己老婆就是如此,誰能知道此刻外表光鮮的她,每天早餐竟然是一個饅頭和一塊大頭鹹菜,午飯也就是一個蓋澆飯就把肚子打發了,她能不心酸嗎?如果她執意紅杏出牆,根本用不著跑到杭州,不離當地就有的是市場,小林天生好皮膚,不用怎麼化妝就能得高分。

歡子是如何做他媽思想工作的,小林不得而知,反正那次訂貨會之後,婆婆對小林的態度發生了大逆轉,對鏡子前的小林不時流露出欣賞的眼神。又過了不久,在一次家庭會上,婆婆說,小林像咱周家的媳婦,媽歲數大了,日後這個家就交給你了,歡子不聽話就好好收拾他。歡子齜牙笑了笑,表示對母親的決定沒有異議。從此,小林名正言順的成了周家的一把手。

現在回頭說小林婆婆住院,也就是小林嗓子發炎的來龍去脈。

那年冬天,小林婆婆突然氣喘得不行,小林急忙從朋友處借來了吸氧的機器,可是吸來吸去不見緩解,於是出現了前麵說到的一幕。

救護車把婆婆拉到醫院,沒怎麼檢查就下了病危通知書,簽字的時候小林的手一直發抖,等到檢查結果一出來,小林驚得冒出了冷汗。是“衰竭”二字讓小林吃驚,而且是心肺功能衰竭。“衰竭”二字,曾經出現在爸爸的診斷書上,爸爸一輩子病病歪歪,誰也估計不到突然一病不起,而且沒容伺候幾天便匆匆走了。那時候小林還小,記不清爸爸的什麼衰竭了,隻懂得“衰竭”不是好字眼,甚至感覺恐怖,是除了死亡最不願意看到的一個詞。小林不禁感覺自己的決策太英明了,要是聽了歡子,現在麵對的沒準就是噩耗。

小林樓上樓下地找專家,找主任,哭著求他們無論如何把婆婆治好了,該請的請,該送的送,做得很到位,還雇了一位陪侍的阿姨,因為他們兩口子實在抽不出身。醫院的飯食不合婆婆的口味,小林就親自下廚料理,雞湯、排骨湯、魚湯,揀有營養的做給婆婆吃。那天小林熬了一隻烏雞,用保溫桶提到了病房,恰好陪侍的阿姨出去有點事,小林怕涼了,就用湯勺小口小口地喂婆婆喝。婆婆正喝著,小林的電話響了,一聽是當班的服務員家裏失火必須請假。小林一下慌了神,和婆婆說,我有急事,待一會兒阿姨回來接著喂您喝。婆婆說,想走就走吧!錢比媽重要。婆婆的氣話像針紮在小林的嗓子上,生疼生疼的。小林顧不了太多,蓋好了保溫桶就趕往商店,沒走幾步就感覺嗓子不對勁,好像嗓子眼有一塊發硬的異物,咳不出來,也咽不下去,難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到了商店對著試衣鏡一瞅,嗓子血一樣紅,紅得要滲出來。半個多月了,小林的嗓子很累很累,眼下是年前的最後一個銷售旺季,這個季節一過去,銷售額便一落千丈,除了吃吃喝喝,賣服裝的店鋪無一例外的門可羅雀。小林幾乎成了一台說話的機器,呱呱地說個不停,沒有口舌功夫,你就大睜兩眼看別人發財吧。

當天夜裏,小林的嗓子疼得愈加厲害了,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連清水也難以咽進去,勉強用水送下半個饅頭,就和衣倒在床上,身上一陣灼熱一陣冷得發抖。小林迷迷糊糊的挨著饑餓熬到了天亮,身上每一塊骨頭都發酥,酸痛,疑惑是不是某處衰竭了,是不是也有病危通知書要發下來?她斷定自己是上不了陣了,支撐著給婆婆做好飯送到醫院後,小林首先找朋友雇了一個臨時工。每年這個節骨眼,有銷售經驗的服務員都成了香餑餑,需要大價錢雇傭,還是現鈔,說白了就是挖他人牆角,損人利己。這猛一聽不道德,可是商戰從來就是殘酷的,是不見血的廝殺,為了捍衛自己的利益,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道德不道德早變得無所謂了。

把商店的事情安排妥,小林直奔口腔醫院,那裏有個同學是副院長,她本來不想走這步棋,是被逼無奈,這家醫院的口碑讓她不由自主地做出首選。當副院長的同學曾經追求過她,那時候小林心氣高,像個高傲的公主,根本沒把這個男生放在眼裏,一個閉門羹就把同學碰了回去,想想也怪有意思的。這次吹眉折腰地跑到人家門下乞憐,完全是臨時抱佛腳,因為她恨不能馬上讓嗓子好起來,根本顧不得尊嚴不尊嚴,而且花再多錢也在所不惜。

沒怎麼費事就找到了同學,還受到出乎預料的禮遇,又是讓座、又是香茗地討好,令小林心裏熱乎乎的。是主治醫的一句話讓小林跌進了冰窖,他帶著那個反光鏡,打著電筒看了一眼,就說怎麼拖到現在才來,是不是不想要小命了?小林蔫蔫地說,有這麼嚴重嗎?聽了怪嚇人的。主治醫一臉嚴肅地說,你知道充血成這樣子的後果嗎?小林疑惑地望著主治醫不出聲,因為一張嘴,嗓子就有針紮的感覺,像延續著昨天那個針眼挨紮。主治醫厲言正色說,告訴你,這種情況會死人,這可不是嚇唬你。小林想說,你這不是小題大做嗎!嗓子疼能死人?聞所未聞。主治醫說,先用點藥消炎,再結合霧化讓患處直接授藥,而後看看效果,不行了就得用激光處理。小林強忍著說,就沒有更直接,更快捷的手段嗎?主治醫武斷地說,你是想藥到病除是不是?你趁早死了那份心,就是華佗再世也沒那個可能,你知道嗎?嗓子是人體一刻也離不開的,最嬌嫩的器官,比眼睛都嬌嫩,眼睛看不著沒啥,不呼吸行嗎?聽主治醫判決書樣的說辭,小林便不抱任何幻想,不想休息也得休息。她忽的感覺自己的確需要休息幾天了,自從生意開張以來,她沒給自己放過一天假,每年從年頭忙到年尾,就像給足了電的萬年曆,不停地蹦著字兒,永遠不知疲倦。她不禁思忖,倘若婆婆昨天不說那句狠話,難道也會是這樣的結局嗎?她不敢問主治醫,更不敢問同學,問了又有啥意義呢?她不想讓同學知道她過得並不好。有人把婆媳關係比作敵我矛盾,這話肯定是過激了點,要是換成媽媽,絕不會說出那樣的話,那話冷冰冰的太傷人。我在外頭奔波還不是為了這個家嗎?她怎麼會小有不順心就忘掉我的好呢?比如她便秘得像石頭,不就是我用木棍一塊一塊地往出摳;她肩周炎發作的時候,是我為她洗頭,梳頭;家裏有什麼好吃的,都是先讓著她。就因為遲喝了一口湯,說那樣的話,值得嗎?人們常說人老了要返老還童,不過對這樣的孩童惱不得,罵不得,更揍不得,隻能忍著,不能忍也得忍,不然天下沒法太平。

遵照主治醫的醫囑,小林先是霧化,吃藥一周,再次檢查時,主治醫斷定她是一種綠泡型的炎症,非用激光不可,遂激光了一下。激光的結果並不如小林想象般徹底,依然不是利利索索,鏡子裏看到的,隻是腫泡變成了焦色的斑塊,每天還得繼續吃藥消炎,還得含服一種味道極差的藥片,直到婆婆出了醫院,小林還得跑醫院。按同學的說法,主治醫已經很上心了,不然這個年也不會過好。同學是不是忽悠,小林不知道,也不願意多想,但願以後和這種病永訣,這和小死一場差不了多少。

關於那場病災的一起一落,小林沒有向歡子提一個字,婆婆更毫不知情,小林把這個心結埋在心底,她什麼也不想說。做生意是自己的選擇,由此帶來的禍福,都得自己承擔。

小林仔細算算,那件事距今已經整整20年了,這炎症看來是會潛伏的,20年過後,竟然又悄悄找上她了。跟上次不同,這次小林嗓子發炎是因為媽媽,絕對和婆婆沒半點關係。因為自那次力主送婆婆住院後,二人關係鐵得死黨一般,牢不可破,娘倆把心力都傾注在堯堯身上,就像月亮、地球圍著太陽轉,相好得沒一點嫌隙,針也休想插進去。

小林一輩子也忘不掉拆遷那出戲,拆遷是論戶計的,一個戶口本,就有資格分得一套安置房,小林一家都在一個戶口本上,按政策隻能分一套房。小林便和歡子商量假離婚,這是有過先例的,都如願以償地達到了目的,隻是多了一個複婚的手續。這事太大了,也瞞不過婆婆,因為戶口簿都由婆婆保管著,沒有它辦不了事。小林硬著頭皮和婆婆一說,婆婆痛痛快快地答應了,隻是說你一個女孩子家,怕是要損壞名聲的。小林說,這個我不在乎,兩套房子到手,別人愛說什麼讓他說去,反正堯堯娶媳婦不用愁房子了。再有,就是辦理入住手續的時候,小林正點著計算器一筆一筆地算計費用的時候,婆婆過來了,還捏著一個存折,不好意思地說,這是我積攢的一點私房錢,你做生意時沒拿出來,是擔心生意萬一有個閃失拿出來救急的,反正擱在我手裏也沒用,裝修房子是花大錢的事,這兩萬你拿去用吧。小林拿過存折塞進婆婆口袋說,您真有意思,這個錢您留著想吃什麼就買點吃,我的錢管夠。婆婆掏出來硬要給小林說,家裏遇到這麼大的事,做媽的怎麼也得做點貢獻不是?小林又一次把存折塞進婆婆口袋說,我都是老媳婦了,還跟您客氣?真的不缺錢。最讓小林興奮的是,有一次婆婆悄悄和她說,告訴你個好消息,你爸留下的那兩塊石頭和硯台,我私下請懂行的人鑒定了,人家說這可都是寶貝,叫什麼雞血還是鴨血來著,那個硯台也是稀罕物件,起碼值一輛小汽車呢!我先好好保存著,等堯堯娶媳婦的時候,變賣了,換一輛小汽車。婆婆的話著實讓小林驚訝了一下,那兩塊石頭的確看不出奇特之處,硯台也極普通,竟然能和小汽車同日而語,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也許是吧,不管怎樣反正跑不出周家,讓她保管著好了。管它靠不靠譜,值不值錢,這都不重要,婆婆有這個心,有這句話比什麼都強。

小林雖風風光光地出入於生意場,可骨子裏很傳統,始終生活在規整的秩序中,任憑多大的變故,有一點是雷打不動的,那就是不時到礦上看望媽媽。媽媽命運多舛,找了個當工人的爸爸,沒料爸爸體弱多病,隻能做點輔助性的工作,收入自然很低,為了生計,媽媽不得不到礦上的選煤樓揀矸石貼補家用。那時候國家還沒有先進的洗煤工藝,混在煤裏的石頭,要靠手工一塊一塊地揀出來,是個眼力、手力活兒。選煤樓的工作三班倒,風裏雨裏都得按時上班,套一身髒兮兮的工作服,拎一個破舊臉盆,兩眼緊緊盯著皮帶上的煤流,工資是按照揀出多少計算的,稍不留神,本該到手的錢就溜走了,天天一站就是八個小時,疲憊得回了家就倒在床上。選煤樓的工作環境惡劣,機器一開就飛揚起煤塵、粉塵,戴著老厚的口罩,也難敵煤塵、粉塵使勁地往鼻孔鑽。用現代醫學的觀點說,那些東西吸進肺裏會得煤肺或矽肺,是很要命的病,可是為了生活,媽媽啥都不顧,隻要能拿回錢養家,什麼命不命的都不重要。自爸爸撒手走後,靠著撫恤金很難過日子,媽媽就挑起了生活的大梁,除了繼續在選煤樓做活兒,每天還往家裏背一袋煤渣,用不了的就低價賣掉,在媽媽眼裏,一毛兩毛都是錢。不是說媽媽非如此不可,她有過改變命運的機會,爸爸走後,不少熱心人給她提親,其中不乏有權勢的,可是媽媽都回絕了,她認定自己不是享福的命,不手忙腳亂地做點活兒,就渾身不舒服。小林覺得這統統是托詞,害怕兩個孩子受虐待是根本所在,正因如此,小林對媽媽又感激,又替她惋惜。媽媽貌美是出了名的,一個貌美的女人理當有相應的美好人生,然而媽媽犧牲了自己,為了孩子犧牲了自己,每每想到這裏,小林禁不住心酸,落淚。小林換一個思維再想,冥冥中或許真的有所謂命運,這般說來,媽媽辛勞一生落得健健康康,實在是福報,媽媽的福報,也是子女的福報。小林越是這樣想,越珍視這份情感,稍有閑暇就迫不及待跑去看望。其實小林還有說不出口的隱憂,她擔心自己的身體突然垮掉,因為生意場上拚了這多年,落下了腿疼的毛病,天天挺直了腰板站著,衣著又單薄,就是鋼筋也會疲勞。腰也落下了毛病,那是做生意初期,為了節省幾個托運費,硬是靠著肩膀往火車上扛貨,哪一包都有七八十斤,趕上一頭毛驢的馱力了。

平日裏小林看望媽媽是隨意性的,形成了定規的是每年臘月,好多年來,這段時間要跑兩趟。第一趟送的是花的,用的,花的是或厚或薄的一個紅包,媽媽總說,不缺不缺,小林便說,您是您的,女兒是女兒的,不嫌少您就裝起來。小林說到這個份上,媽媽想不收也不行。用的東西挺豐富,除了媽媽的新衣,嫂子和孩子們也人人有份,哥哥的她就不考慮了,人家現在是大科長,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小林摸不準他喜歡什麼,買了也是壓箱底。第二趟是年根兒的事,清一色的吃吃喝喝,凡是自己家置辦的年貨,媽媽一樣不缺的有一份,這一趟蠻費事,要是都打開了,幾乎就是琳琅滿目的小超市。媽媽認準了小林下廚炮製的東西好吃,小林聽了便喜不自禁,恍若得到了世界上最高的獎賞。今年頭一趟上礦是臘月初,因為今年的市場有點疲軟,小林想早點看過媽媽,而後天天盯在商店抓住這一年最後的商機,要是疏忽了,就得等到下一個旺季,那得是小半年後了。

媽媽的電話是臘月十五打來的,她記得很清楚,因為每月初一十五,是婆婆給菩薩焚香換供的日子。媽媽在電話裏說,小林,媽和你說個事,你現在忙嗎?小林說,您不是糊塗了!商店沒開門呢,不忙。媽媽說,你還沒動手燒肉吧!小林說,您是不是沒睡醒,還有半個月呢,做早了就不新鮮了。媽媽說,那就好,那就好,今年做的時候多做點,正月你侄女要來拜年,有了新女婿得好好招待,媽還想請幾個一起跳街舞的姊妹吃飯,也得豐盛點,媽給你吹牛了,說我家小林燒的肉強過大館子,她們饞得要命,都盼著呢。聽到這裏,小林忽的想起,堯堯放假一回來就說過,說帶個朋友來家吃飯。小林問他男朋友還是女朋友?堯堯沒正經地說,您猜呀!小林想,這小家夥看來是戀愛了,放假回來就在外頭跑,問他一天在外頭瘋跑幹啥,怎麼也問不出來,估計八成是追女朋友。也許是時候了,反正有比沒有強,免得落個大齡男青年讓家人著急。媽媽後來說了些啥,因為不小心走了神,一句也沒聽清。小林很想請她重複一遍,還沒且說出口,媽媽就說,音樂響了,我得去跳舞了,別忘了多燒點。沒等小林反應過來,媽媽就掛斷,而且關了機。

多做點不是個事,可多少算多點?這是個問題,這模模棱棱實在無法考量。反正不是今天也不爭明天,抽個空再問不遲,今天的日程已經有了安排,醫生也預約好了。

小林預約好的是個婦科專家,不知道因為生意不太好導致情緒低落,還是因為風寒弄得身體不適,總是有一種說不清的不爽纏繞著,迷迷瞪瞪地像電腦死機,非得耗老半天才能活泛起來。一次和女友訴說煩惱,埋怨到“大姨媽”如何如何顛三倒四後,女友猜疑說,你一定是到了更年期了。小林吃了一驚,她終日忙於打理生意,一直沒有想過更年不更年這檔事,甚至連這個概念也是稀裏糊塗。女友畢竟不是搞醫的,小林想請專家斷一斷,要是更年期也沒啥了不起,更就更唄,如果是感冒什麼的,該吃藥吃藥,該打針打針,同樣沒啥了不得,既然吃五穀,就不怕生病災。

經專家一檢查,果不其然是更年期的事,不過感冒藥也得吃,專家還特別強調,近期的感冒是個新菌種,不比尋常,得抓緊治療。小林想,尋常不尋常我也管不了,讓醫學界研究去吧,開什麼藥吃什麼藥就是了。小林帶著一堆藥急匆匆到了商店,她覺得,隻要貨賣得好,比吃什麼藥都管用。

小林把燒肉的日子定在了臘月二十六,並不是這個日子有什麼特別的講究,是前後都趕趟。在商店摸爬滾打了這多年,銷售的規律早摸透了,每年臘月,一過了二十五,服裝生意就猛地下滑,急死也沒辦法。把燒肉放在二十六,既不影響生意,也能從從容容地把家務做完。單說燒肉並不複雜,無非過一下油,難在準備起來特囉嗦,買回了肉先得洗幹淨,再切塊煮熟,炸丸子得一刀一刀切碎了,魚也得洗幹淨,再用調料味好,還有牛羊肉蔥薑蒜等等細碎的事要一一處理,手腳再麻利,也不會一蹴而就。

論買肉,小林可不含糊,任肉鋪老板說得天花亂墜,她充耳不聞,她憑眼力就能看出是不是注了水,是不是母豬肉,新不新鮮。既然是孝敬媽媽,就得挑最好的貨色。選肉沒一點問題,問題是這段日子忙得焦頭爛額,感冒似好非好。你想啊,這促銷的十多天多忙啊!沒顧客進店,就得站在門口反複念著促銷的廣告詞,把貨品說成一朵花似的,價格又低得跳樓。招徠進顧客,又得圍著顧客團團轉,試了這件試那件,一門心思要把顧客轉暈了就範。屋裏屋外溫差二十多度,一會兒凍得發抖,一會兒又熱得冒汗,簡直是冰火兩重天。為了促銷,小林把微信的手段也使上了,請朋友圈的姐妹多多轉發,有沒有效果也不知道,就差電視台做廣告了。腦子忙,身子也忙,忙得小林連喝感冒膠囊的工夫也沒有,一忙把本想問媽媽究竟需要多少的事忘得幹幹淨淨,直到進了超市麵對半扇半扇的豬肉時,才猛地想起來。怎麼說也來不及了,幹脆比照往年翻一番好了,怎麼著也夠了。

慢火煮肉的工夫,小林操刀剁起了肉餡,這是媽媽的傳統做法,她是絞肉機的反對派,說絞出來的肉餡沒味道。其實有沒有味道應該取決於調味品,可既然媽媽認準了非剁不可,小林隻得照媽媽說的辦,既然孝敬,就孝敬徹底。

家裏被小林搞成了飯店的後廚,七大八小的盆子瓶瓶罐罐擺得滿地,快餐杯也派上了用場。廚房裏抽油煙機呼呼作響,油鍋時而劈劈啪啪像放著鞭炮,一派烏煙瘴氣,鍋鏟、湯勺、菜刀叮嘰咣當地碰撞,儼如打鬥片的音響效果,直到有條不紊地將廚房打掃幹淨,小林才猛省拿出的藥丸還在窗台擱著。就著涼開水吞下藥丸,小林顧不得喘口氣,又操作起了晚飯,這也是她大顯身手的時候,每年這天,小林就來個一鍋燴,燒過的,沒燒的碎肉,加上煎豆腐、煎土豆、海帶片、大白菜、寬粉條,亂七八糟燴在一起,一把蔥花下去,滿屋子家的味道。

睡到半夜,小林隱隱感覺一隻手爬過來,心想,一定是吃足了的歡子來了勁頭,小林的心一下子軟了。這一個來月的確是委屈了歡子,小林一天下來累得賊死,加上更年期一作祟,懶得脫衣服就倒頭而睡,他便識趣地規規矩矩,不敢越雷池半步,今天不僅脫了衣服,還洗了熱水澡,他一定興奮得連姓啥也忘了。男人嘛,心裏總會惦記這個,不然還稱得上什麼男人,不過這個年歲的男人怕是強弩之末,力不從心了。要說早幾年,還有那麼點雲雨的意思,現在幾乎就是來去匆匆的速決戰,所謂雲雨該有纏纏綿綿的意味,這樣的情景隻能是明日黃花了。不過被寵愛總歸是好事,一個被冷落的女人,即使再錦衣美食,也無非行屍走肉。小林的渴望被喚醒後,第一個感覺就是做個女人真好。過了一小會兒電,小林迫不及待地繼續睡覺,好像要把缺了的覺補回來,她覺得太需要休息了。

大約天快亮的時候,小林忽然覺得嗓子灼疼,一咽口水針紮一樣,心想,糟糕,一準是昨天的油煙嗆的,記得上次鬧毛病,醫生就叮囑過避免油煙,昨天油炸的東西太多,不然,那個討厭的毛病不會影子樣來得這麼快。她連忙拉開燈跑到鏡子前,張大嘴巴一看,嗓子處殷紅,便轉身拉開抽屜翻起來,記得上次吃剩下的藥片都在裏頭。小林顧不得過期不過期,失效不失效,先讓嘴巴有個嚼的東西再說。

天大亮時,小林幾乎是失聲的狀態,她示意歡子,請一天假,把該給媽媽送的送去,我這個樣子去見媽媽,她會傷心的,弄得年也過不好,我得趁著醫院上班加緊治療,不然堯堯女朋友來了,還以為我是個啞巴呢。歡子一聽後果如此嚴重,隻好乖乖服從小林的指令。小林絕不是瞎指揮,她知道歡子那個單位抓得不是很緊,請一天兩天假是不扣工資的,就是扣工資,該請的假也得請。

打了兩天吊針,小林總算長出了一口氣。其實嗓子發炎早有預兆,她也一直用胖大海對付,在茶缸裏還加了金銀花、麥冬、菊花什麼的,感覺湊合,雖不見徹底好轉,也不見怎麼泛濫成災,便麻痹了,早知這樣,就該早動手早醫治,到如今隻能引以為戒了。

轉眼年三十,許是今天過去就會見到盼了許久的堯堯女友,小林心情大好,嗓子也似乎挺配合地見好就收,這讓小林的精神頭一下子勃發起來,剛吃過午飯就準備起年夜飯來。小林決定改革一下,不像往年那麼繁瑣,國家都在改革,年夜飯何嚐不能改革?

為了嗓子免遭油煙之苦,小林不想動炒鍋,她準備了幾個精致的涼菜,比如鹽水鴨、醬牛肉、鬆花小肚、拌苦瓜等等,這都是堯堯最喜歡吃的。包兩屜海鮮餡餃子,裏麵照例放兩個鋼鏰,討個彩頭。熱菜就是點一個什錦木炭火鍋,熱氣騰騰的挺好啊!想當年在礦上的時候,哪有牛肉呀羊肉呀,海鮮更是見也沒見過,就是一鍋豬肉餡餃子,一鍋白菜熬豆腐和一盤子鹹菜,愛吃不吃。也沒有什麼這果汁那飲料,想喝就是一碗餃子湯,照樣吃得心滿意足。現在的人簡直都忘本了,最好餓上幾天,看他誰還敢挑食。

吃過了年夜飯,婆婆和歡子嗑著瓜子等春節聯歡晚會,堯堯一撂下筷子就爬上了電腦桌,連嘴巴也顧不上擦一擦。現在的年輕人大體都這樣,連走路都盯著電話,有這個必要嗎?電視上說有的踩到蛇,被狠狠咬了一口,聽說出車禍死了的也有,可還是有人執迷不悟,好像沒這個東西就沒法活。話再說回來,這東西還真的有用,商店需要什麼貨,把文字連同圖片隨時可以發到廠家,連門都不要出,貨物就送來了,而且送進了店裏。社會畢竟進步了,但隱患也隨之而來,小林是感知了,但自己是小人物,管不了那麼寬,那是大人物才管得了的事。

收拾過殘局,小林忽然想起還有幾件替換下來的衣服浸在水裏,照婆婆立下的規矩,正月天的某些日子是不宜動水的,就是說不能洗衣服什麼的,否則便衝撞了不該衝撞的東西。小林雖不能理解,但自從進了周家一直遵循著,便進了衛生間稀裏嘩啦搓洗起來。她一邊搓著一邊想,再過幾個鍾頭,今年就畫了句號,明天一開門就是新一年的開局。今年的生意挺讓小林撓頭,就像一個優等生退步了,退得摸不著頭腦,自己並沒有懈怠,卻總像慢了半拍子,納悶死了。人們說商海沒有永遠的贏家,可誰也不甘心是輸家,還有個論調是不輸就是贏,這話有點虛玄,做一年不掙也不賠,吃啥喝啥?那不是白耽誤工夫?吃飽撐的。

晾好了衣服,小林感覺渾身發酸,便倒在床上繼續盤算來年的生意。她的腦子裏除了裝著婆婆,媽媽,堯堯,剩下的就是生意。歡子的事她不用愁,工資又漲了幾百,幹得挺歡什,還當了個小頭目。據他估算,幹到退休,光住房公積金就能拿大幾萬塊錢,退休金也能開兩千三千,過日子應該不成問題。至於堯堯的未來,小林早想開了,自己能做的隻限於當個稱職的媽媽,想別的就多餘了。婆婆、媽媽最是牽腸掛肚,婆婆多病,必須善待,媽媽遠在礦上,含辛茹苦了一生,應該有個美好的晚年……小林由生意想到了婆婆,媽媽,想著想著就睡著了。

聯歡晚會沒看一眼,連交年的爆竹聲也沒聽到,待睜開眼時,已是來日的天光。

堯堯在小林枕邊留了張紙條,寫著我去看朋友了,別等我吃飯。看著堯堯成熟的字跡,小林啞然失笑,人生真是怪有意思的,當過了女兒,又當了媽媽,不久又要當婆婆了。

嬌滴滴的太陽越爬越高,沒一絲風,這麼好的天氣,該上礦看看媽媽了。

下一篇: 樸素之神

万博全网站

備案號:蘇ICP備12034812號-2

公安備案號:32031102000832

Powered By煤礦安全生產網徐州網狐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使用手機軟件掃描微信二維碼

關注我們可獲取更多熱點資訊

感謝網狐天下友情技術支持

Baidu
ma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