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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八年過磅生涯

作者:馬關鎖 2016-10-31 22:13 來源:狗万manbet官网

我的八年過磅生涯

端坐,肅穆,

不知就裏者,誤以為幸福。

“清閑”可是“幸福”的代名詞?

過磅可是夢想的“聖誕樹”?

名曰“清”,爭斤較兩聒噪耳鼓;

謂之“閑”,結賬計產通宵燃燭。

矸石太多領導批評,

克扣過嚴礦工反目。

兢兢業業,負重忍辱,

到月底不見勞動的收獲!

打工仔麵黃肌瘦,

煤老板腆胸凸肚,

哀哉,悲乎?

輕鬆,自如,

莫測因果者,錯看作成熟。

“輕鬆”可是成熟的“結晶體”?

微笑可是人生的“葉綠素”?

何謂“輕”?扭曲的心靈倍受壓抑;

何謂“鬆”?緊張的氛圍飽受禁錮。

消極應付良知難容,

工作負責孤立無助,

臥薪嚐膽,含辛茹苦,

接近中年事業無絲毫建樹。

為工作缺失天倫樂,

謀生計情感已麻木!

抱真守素,血淚身煮,

潔身自好,砥礪心苦!

惜哉,痛乎?

上麵這首《計產員抒懷》,作於1988年秋,那是我從事煤礦計產員生涯的第三個年頭。婚後,因我的身體素質較差,已經與他人合夥承包村辦煤礦的父親不忍讓我下窯從事繁重的挖煤勞動,與其他幾個合夥人協商後,讓我在他們承包的河底村辦煤礦——小水泉煤礦做了一名井口過磅員,也就是上麵詩裏所說的“計產員”。

煤礦井口過磅員的工作,主要是對拉車工從井下各工作麵拉出來的裝滿原煤的平車進行稱重、登記、統計,並上報給會計,以便結算產量和工人工資。由於煤炭開采是家鄉河底的主要支柱產業,十裏八村的鄉鄰們絕大多數都在煤礦幹活,我和他們一樣,幾乎將自己的一生都耗在了煤礦。1986年至2003年期間,我在家鄉大大小小十幾個煤礦幹過,光在過磅員這個崗位上就度過了差不多八年的光陰。今天,每每回想起當年在錙銖必較和“鬥智鬥勇”中度過的那些日子,一種說不出的辛酸和欣慰便不由自主地湧上心頭。

說起秤,在我國可謂曆史悠久。據說我們的老祖先很早就發明了秤。春秋中晚期,楚國已經能製造小型的衡器——“木衡銅環權”,用來稱黃金貨幣。完整的一套環權共十枚,大體以倍數遞增,分別為一銖、二銖、三銖、六銖、十二銖、一兩、二兩、四兩、八兩、一斤。中國曆史博物館藏有一支戰國時的銅衡杆,這種衡器即不同於天平,也不同於後來的稱杆,但與不等臂天平類似。經過逐步演化的過程,衡杆的重臂縮短,力臂加長,也就成為了現代仍在使用的杆秤。直到今天,在人們的常用詞彙裏仍然可以發現秤的痕跡。比如代指權力、法度、標準等含義的“權衡”,指的就是杆秤的秤錘和秤杆。大約在耶穌誕生前,杆秤由我國北方的遊牧部落傳入了西方,被命名為羅馬秤。在許多拉丁語作家的著作中都有關於這種秤的記載。但磅秤卻是“舶來品”,是法國著名的數學家、物理學家和機械設計師吉爾·佩爾索納·德·洛百瓦爾1670年發明的。這是一種等臂雙盤案秤。秤盤裝在秤梁兩端,下麵裝有剛性導杆,可在稱座上相應的導孔內上下上下移動。這樣,當秤梁繞軸擺動時,在導杆作用下,秤盤可做上下移動,但其水平狀態保持不變。直到現在,洛百瓦爾案秤仍然是世界上使用最為普遍的商業秤。

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家鄉煤礦井口使用的磅秤,還不是今天人們所看到的先進的電子磅秤,而是那種四個輪子的老式台秤。在父親他們的煤礦過磅時,磅房可以說是我過磅生涯中最簡陋的。三麵用石頭壘起來,前麵露天,無門無窗,一陣風吹過,煤塵便刮得滿臉滿身,每天弄得比那些下窯的還黑。數九寒天,便在角落裏生一堆炭火取暖,每天都要接受煙熏火燎的“熏陶”。好在不缺煤,拉車工拉出來的煤裏有的是塊煤,隨便卸幾塊就夠一天燒了,起碼凍不著。下班後還要把一串沉甸甸的秤砣提溜回辦公室,以防個別對煤礦不滿的工人偷偷惦著扔掉(這種事是不可避免的,甚至有一次工休時,在辦公室床下簡易木箱裏存放的當班產量登記單竟然被個別壞家夥給撕了,後來在技術員尚某的幫助下,才勉強將產量登記單複原。當時的煤礦技術員,相當於今天的煤礦總工程師安全礦長,主要負責煤礦井下的掘進、采煤工作麵的設計部署、頂板管理和安設支柱木棚技術指導以及井下雜活的分派、估工等。尚某當時是股東之一)。再後來,由於煤炭產業逐漸進入“黃金期”,家鄉其它煤礦的井口磅房也相對好了一些,安裝了門窗、玻璃,磅秤也換成了噸位較大的地磅,人坐在屋裏過磅,就顯得幹淨、舒適了許多。剛開始過磅的時候,統計當班產量,使用的計算工具還是老式算盤。由於我上小學時珠算學得還不錯,再加上我曾經自學過一些速算技巧,一般情況下在下班時,工人師傅們的當班產量便出來了,有的工人問清後,自己還要留底。後來,就有了計算器,笨重而且不好攜帶的算盤就用不上了。每天下班時那“劈裏啪啦”的清脆撥珠聲,便漸行漸遠逐漸消逝在我的記憶深處。

那幾年,我每天上班途中最頭痛的不是熬那一天的日頭,不是嫌那撲麵而來的蒙塵,也不是厭倦那一串串密密麻麻數字的累加總和,而是與拉車工的“鬥智鬥勇”和巧妙周旋。也許有些人會不解地說,我們的工人階級有著艱苦奮鬥、勇於奉獻,胸懷大局、紀律嚴明、開拓創新、自強不息等優秀品格,他們通情達理,勤勞勇敢,識大體顧大局,應該是很好相處的,你有必要浪費腦細胞與他們“鬥智鬥勇”巧妙周旋嗎?沒有幹過煤礦、沒有接觸過煤礦工人的人,不了解煤礦,更不了解煤礦工人這個群體。總體來說,我們煤礦的礦工師傅們像其他行業的工人一樣,遵章守紀,愛崗敬業,有著強烈的無私奉獻精神和團結協作精神等等,但他們中也有一小部分人有著這樣那樣的壞習慣、小毛病,如貪小便宜、偷懶、愛耍小聰明、僥幸蠻幹等。這一部分人,絕不是主流,但即便有一個,也是讓人頭痛的存在。

記得2003年在河底鄉一礦上班的時候,我在南采區過磅。相比西采區陝西采煤隊而言,南采區趙某組建的這個工隊成分很複雜,包括近半數河南民工、近半數湖北民工和其它省份的少量民工。不可否認,這個工隊大多數的工友是好的,但是也不可避免地混進了一些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十毒俱全”的壞分子。這些人遊手好閑,在附近的村子裏偷雞摸狗,調戲婦女,在集市上連偷帶搶,擾亂市場,連派出所的人都拿他們沒有辦法。記得有一年臘月二十七河底集上,幾個民工在眾目睽睽之下將肉攤上半扇子豬肉給偷走了,賣肉的人竟然毫無察覺。在井下,這些人根本不是安分守己、遵章守紀地好好幹活,而是經常想投機取巧,不勞而獲。他們時常幾個人甚至十幾個人圍在磅房周圍,故意指責我在磅上克扣他們的分量,對我進行惡意圍攻,弄得別人也沒法幹活。有一次,一個河南籍民工蓄意鬧事,說我給他少記了一車,非要讓我給他補上。我據理力爭,絕不妥協。僵持過程中,他氣勢洶洶地摘下平車上的拉帶,向我身上惡狠狠地抽來。我靈活地躲開,在他的一側輕輕碰了一下,他便立身不穩地摔倒在地。旁邊圍觀的人將我們倆拉開後,他見打不過我,氣哼哼地扔下車子出井找領導告狀去了。我以為,他不會善罷甘休,下班後礦領導一定會找我“克”一頓,或者他的老鄉們會等候在我回家的半路上對我進行報複。誰知他色厲內荏,根本就沒有告訴別人或“搬救兵”,這一天竟然風平浪靜地過去了,第二天他上班後,沒有對我采取任何行動,就像昨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那幾年,類似這樣軟磨硬泡意圖達到多記一車的事情,對於我和與我一樣從事煤礦過磅員工作的同行們,可以說是司空見慣的。經得多了大家也就見怪不怪了。一般情況下,遇到這種事,礦領導都會旗幟鮮明地站在過磅員一邊,對蓄意鬧事的工人進行嚴厲批評,甚至進行罰款和停班處理。

也有的礦工比較聰明,見來硬的不起作用,便采取“親情感化”的手段,來達到“曲線救國”的目的。記得1992年在小水泉村辦煤礦過磅的時候,該村村民趙某也在煤礦井下拉車。他的父親和我的父親是多年的好友,他便利用這層關係,隔三差五說我給他少記了,軟磨硬泡要求我給他補。我心裏明鏡似的,自然知道根本沒有給他少記,他不過是利用父輩們的感情訛詐我而已。所以,“你有你的千條計,我有我的老主意”,我如老僧坐定,任他嘴唇磨破,始終不為所動,最後他見無計可施,隻好偃旗息鼓,敗下陣來。還有的礦工竟然說動礦領導(如技術員)來當說客,這種情況下就不好應付了,明知他是在胡攪蠻纏,又不能不給領導麵子,隻好違心地為他補記一車。但這樣下來,礦上就受了損失,我的良知上也過不去這個坎兒。怎麼辦?倆冰棍當筷子,涼拌!每逢這種情況,我雖然表麵上給這個拉車工記上了,背地裏會趁他不注意在他的產量登記單上悄悄“抽血”,直到把礦上的損失挽回來為止。最初那幾年,煤礦形勢不好,煤出來買不了,提高煤質就成了當時煤礦管理的重中之重。我在五言長詩《風雪夜歸人》中曾經這樣描述當時的境況:“煤台查矸石,磅房卡虧損,矛盾難緩和,爭吵常發生。礦方不滿足,拐彎來批評;黑子不高興,指鼻罵祖宗。”夾在企業和礦工之間,煤礦井口過磅員的身份是很尷尬的,就像“老鼠鑽進風箱裏——兩頭受氣”。又像“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由於井口過磅員和過銷售地磅的經營過磅員與煤礦的經濟效益息息相關,看守著企業的“錢袋子”,所以在家鄉煤礦全盛的那幾年,他們在煤礦老板的心目中是非常重要的。由於用人不當,有的煤礦井口過磅員與礦工串通,銷售地磅過磅員與司機勾結,導致煤礦產銷倒掛、嚴重虧損的事,也是有的。這個關鍵崗位,老板一般都會選擇自己的親屬或信得過的人擔任。由於崗位的特殊性,工作中難免會有些礦工想方設法通過賄賂過磅人員達到弄虛作假的目的。麵對礦工們送來的禮物,我不為小利所誘,一律嚴詞拒絕。麵對那些送禮不成人員的種種威脅,我堅持原則,一身正氣,忠於職守,秉公辦事,既不偏向煤礦,也不虧待礦工,力求“一碗水端平”。我知道,煤礦井下環境很惡劣,礦工兄弟們的勞動很繁重、很辛苦,他們掙點錢很不容易。工作中,我態度和藹,語言得體,並力爭將稱重誤差降到最小程度。對於個別礦工的指責、挑釁甚至謾罵、毆打,我總是保持最大的克製,冷靜對待,低調處理,為一線工友們提供最優質的服務。說實話,我能輾轉在家鄉附近眾多煤礦擔任過磅員八年之久,除了有一定關係糾葛因素,最重要的是,我以清廉自守、潔身自好的品行,計算準確、操作嫻熟的技能和所有幹過的煤礦銷售均有盈餘的佳績,在業內贏得了不錯的口碑。

父親他們承包的煤礦到期後,經父親的好友、張馬莊村黨支部書記王滿德推薦,我來到河底鄉企業辦承包的西凹村辦煤礦工作。該礦於當年轉讓給山外某鄉鎮,與企業辦的合同解除,承包人王某等人撤出煤礦。正好那一年,滿德叔承包了河底糧站煤礦,於是,第二年我又來到他的煤礦擔任過磅員。後來,我又應邀先後在小水泉煤礦、綿羊溝煤礦擔任過過磅員。再後來,也就是2003年,應河底鄉辦第一煤礦郝張平的邀請,我來到該礦擔任過磅員大半年。那一年,山西在全省範圍內掀起采煤方法改革的浪潮,家鄉河底當時的掌舵人可能認為當地的煤礦企業工藝落後,人才匱乏吧,再加上當時徐州礦務局許多煤礦資源枯竭急欲尋找出路,便穿針引線促使河底眾多村辦、鄉辦煤礦實現了與徐州礦務局的聯營。河底鄉辦第一煤礦也在此列。於是,當年10月份,徐州礦務局全麵入駐,該礦井下所有礦工及管理人員一律遣散回鄉。這一年秋天,對於該礦其他工友和井下管理人員來說,是“灰色”的,他們在徐州礦工興高采烈入駐的同時,被迫卷起鋪蓋卷灰溜溜地回家另謀出路。而對於我們幾個井口過磅員和銷售地磅過磅員來說,卻是一個值得慶賀的“豐收”季節。除了工資全清以外,老板兌現了年初噸煤盈餘獎勵2元的承諾,每人給我們發了4000元的獎金。在當時,這4000元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啊!河底鄉辦第一煤礦是我人生中一道重要的“分水嶺”。那一年,充滿爭吵、糾紛和矛盾鬥爭的過磅員生涯終於結束了;第二年春,我扛著行李走進了四通煤礦(當時叫古城煤礦),我的人生掀開了新的一頁!

又是13個年頭過去了,回想起八個春秋身“囚”磅房的苦樂年華,有辛酸也有滿足,有艱難也有希望,有鬥爭也有收獲。正是有了那一段艱苦歲月的磨礪,我性格之“劍”才變得像今天這般鋒利、所向披靡!

附:《風雪夜歸人》

風 雪 夜 歸 人

彤雲蔽天宇,飛雪攪乾坤,足跡頃刻逝,歸客踉蹌行。朔風寒瑟瑟,步履急匆匆,

有何不得已,徒步風雪中?長歎向天告,客心有苦衷,往事眼前過,幕幕似電影:

羸質畏農活,夙誌跳“龍門”,學業居魁首,攻讀最勤奮。輟學兼濟貧,補習勞無功,

十年寒窗苦,一朝落榜悶。理想已破碎,抱負難成真,結婚立家業,平庸度終生。

生子又育女,養妻並贍親,凍餒罩陰影,溫飽計日程。衣食無著落,手足不消停,

陽凹剛洗手,西山來司磅。東奔又西忙,拆牆複補洞,經濟常拮據,手頭不寬鬆。

秉性最坦誠,矢誌無二心,童叟皆無欺,公正待礦工。好似受氣包,真如出氣筒,

日日手足黑,天天氣不順。饑渴渾閑事,憋氣尋常情,爭競無裨益,清白難立身。

上崗如上枷,責任千鈞重;下班如下套,頓覺一身輕!風雪無耽誤,工休照上工,

認真徒惹人,年底無獎金。含恨跺跺腳,黑虎“嗚嗚”迎,恍然如夢醒,已至自家門。

妻兒喜盈盈,鐵爐火熊熊,熱水洗體乏,暖粥填腹空。世上多冷眼,戶內有柔情,

煩惱與委屈,進屋俱散盡。抱子翻畫冊,伴妻品香茗,天倫樂陶陶,小家暖融融。

勤儉度光陰,淡泊看功名,賢妻陪伴我,再苦也甘心!火苗爐中跳,靈感如泉湧,

鋪紙坐案前,揮毫抒心聲。“嘎吱”戶半開,進來一大群,闖堂非賊盜,入室皆鄉鄰。

殷勤相揖讓,開機看新聞,凝神觀熒屏,談笑議劇情。華發歎《變遷》,歲月不饒人;

少年論《渴望》,交友要真誠。兩集播完後,來客盡起身,關機入寢室,萬籟歸寂靜。

燈下筆沙沙,簾外雪紛紛,銀被覆山村,眾生盡入夢……

(本文作者 晉能集團四通煤業 馬關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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