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關鎖:她在彈,單調的旋律
她在彈,單調的旋律
“吱扭”、“吱扭”……
村頭飄來陣陣單調的旋律
是絲竹的合奏
還是二胡的哼唧
牆根底曬太陽的老人們
對此卻置若罔聞
因為,他們熟悉
村頭,旋律發出地
此刻,正上演一出情節簡單的獨幕劇
巨大的碾滾,無聊地
在碾盤上一圈圈畫著同心圓
在它的“壓迫”下
是平攤在碾盤上的一層黃橙橙穀粒
那穀粒
多像生活的無數個點啊
無數個細節
無數幕鏡頭
無數個生命之軀
而那碾滾,更像沉重的現實
碾碎了,多少美好的憧憬
美麗的回憶……
推碾的,是一位年輕婦女
一眼看去,她是那樣清秀、單薄
梨花帶雨
誰能相信
她能勝任這笨重的活計
然而,現實擺在眼前,毋庸置疑
石滾在緩緩轉動
穀種在慢慢脫皮
一個瘦弱的軀體
正在發揮著古老的蠻力
她如今已是一個大嫂
繈褓裏的孩子已會甜甜地笑
開始像乳燕般呢喃學語
但她毅然將孩子鎖在屋裏
隻身來碾米
當然,現在已不再有人提“解放婦女”
人們的時髦說法好像是
“維護婦女和兒童的權益”
但是她,卻名副其實地頂起了“半邊天”
獨立將家務一肩挑起——
喂養長肉的豬
下蛋的雞
贍養年老的公婆
侍弄承包的土地
還得為孩子遮風擋雨……
想不到吧
她還是一個高中生哩
畢業後,沒有去考大學
她頂著父母的指責
親友的壓力
嫁給了俺村的文喜
她發誓,要勤勞致富
在奔小康的路上和丈夫並駕齊驅
據說,他們小兩口
還有一個大膽而新奇的人生“設計”呢
前幾天,出去打工的丈夫來信了
平日像個“悶葫蘆”的“孩他爸”
不知怎麼了,破天荒地
在信裏囉裏囉嗦說了這麼多句
他說,他在縣農機廠幹上了臨時工
以前,是在火車站裝卸車皮
如今,手頭已有近千元的積蓄……
他還說,他偷偷摸索
虛心向老師傅請教問題
已經初步摸熟了農機的“脾氣”
再幹幾個月,等合同期滿
咱也趕趕“時髦”,炒炒老板的“魷魚”
咱買幾台磨麵機、碾米機、榨油機
對了,還有縫紉機、錄音機、電視機
(“賊大膽”,她忍不住親昵地罵了一句)
山裏人再也不用靠畜力推磨
拿人力碾米
咱們就坐在炕頭上看電視、看戲
我還會像電影裏演的那樣,
親孩子,親你……
想到這裏,她臉紅了
一抹霞光染亮她的額際
碾滾似乎瞬間“失重”了
“骨碌碌”玩起了“飄移”
體內仿佛注入了“能量合劑”
她的渾身充滿使不完的力氣
耳邊碾滾摩擦發出的“吱扭”聲
仿佛是一首深情的樂曲
一闋雋永的詩句……
注:這首詩作於1984年冬,真實表達了改革開放初期一部分有知識、有遠見的農村青年的執著追求和美好願望,現整理發表,與廣大讀者分享。(本詩作者 晉能集團四通煤業 馬關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