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龍：永遠的情人

○林秀龍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我悄然喜歡上了廣場舞。小區不遠的東城社興文化中心正好有一個小廣場，天晴的時候，每到傍晚時分，總會有一批忠實的“老麵、粉絲”來這裏踏歌覓樂。於是這裏一到晚上，幾乎就成了歌舞的海洋。

而我喜歡這裏純屬偶然，一則是因為這個廣場恰巧在我傍晚散步路線的途中，二則是因為廣場舞中的一對老人吸引了我。也正是這對老人，讓我在散步中駐足了下來，當然也是這對老人，向我詮釋了另一種美麗情愫的存在。

說他們是一對其實有點不準確，因為他們既不是夫妻，也不在一起跳舞。但他們每天都象是約好的幾乎在同一時間來到小廣場。大媽雖然年近七十，但苗條的身材加上優美的舞姿，總使她在跳廣場舞的人群中顯得特別奪目。而在廣場邊上的石椅子上，總有一位年紀相仿的老大爺“入迷”地看著。一曲又一曲，他們似乎從沒有交談過，有的隻是大媽在舞蹈的轉身中送來的一二個微笑。

什麼樣的微笑可以讓一個年近七十的老大爺從不缺席地“赴約”呢?那一天，我停下了腳步，坐在了老大爺身邊。

“老人家，您好!你認識她嗎?”我指了指跳舞中的大媽。

“喔，是你啊。認識，一個多年的好朋友。”老大爺笑了笑。

“那怎麼從來沒有看到你們在一起說說話啊。”我好奇地問。

“啊?”老大爺似乎驚訝了一下，隨即馬上笑著說：“能夠如此，已是足矣。”聽了老大爺的這句話，我突然有種感覺：大爺是一個有故事的人。本想再深入地“閱讀”一下故事情節，但看到老大爺認真地在看大媽跳舞，著實不忍去“破壞”這一隅美麗的風景。

這樣的時光又過了半年左右，2017年2月10日，春節的“忙碌”讓我“散步之旅”一度中斷了近半月時間。那天傍晚，我如往常般散步到了社興文化中心廣場，廣場一如往常般熱鬧。老大爺依然很“守時”地坐在石椅子上。但當我坐在老大爺身邊的時候，明顯覺得氣氛不對。首先，我發現大媽沒有來跳舞，其次，老大爺今天好象在哭。

“老人家，你這是怎麼啦?”我不解地問。

“是不是大媽沒有來啊?”看老大爺沒有回應我，我又“自作主張”地問了一個問題。

“是啊，她沒有來，她不會再來了。”老大爺的聲音明顯可以聽得出有一種從心底發出的悲傷。那一刻，我知道原來大媽在前一天去世了。

“老人家，能說說你們的故事嗎?”我想，此時化解老人家心頭悲傷最好的方式莫過於讓他用敘述宣泄一番。

接下來，老大爺如我所願地把一段美麗的情愫娓娓道給我聽。

老大爺說他是在年輕的時候就認識了大媽。年輕時的老大爺是一個多才多藝的青年才子。有一年，在龍岩市的文藝彙演中，他們相識了，一見如故。一個是男未婚，一個是女未嫁。當時的情感和表達都是青澀的，沒有現在這樣開放。但即便如此，大媽還是以自己的方式向老大爺作了表白。最初的表白是大媽給老大爺送書，每送一本書，大媽都會在書裏夾一枝新鮮的玫瑰花，這在今天看來，這也是極其浪漫的。看老大爺沒有反映，之後，大媽又在老大爺的生日裏送了一幅自己寫的毛筆字帖，帖上寫有杜秋娘經典的“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名句。然而，老大爺還是沒有反映。老大爺告訴我，其實他在大媽送書的時候已經領會了，但那時老大爺家境貧寒，怕大媽跟了自己受苦，所以裝作不明白。那時沒有手機、沒有傳呼機等通訊工具，聯係靠的是書信。他們倆總會把自己的心情用書信寫給對方，雖然每一封信的字裏行間都看不到一個直接表白的情啊、愛啊的字眼，但彼此都知道那份深深的依戀。

後來，大媽嫁到了泉州。再後來，老大爺也結婚了。在那些流淌的歲月裏，他們彼此知道對方的地址，但卻彼此沒有刻意地去聯係對方，時光靜怡、歲月安好，一份心靈的相守始終未變。就這樣，又過了數十年，大媽隨子女回龍岩住，而且就同老大爺住在一個社區。在廣場舞的人群中再次相見的那一刻，雖然雙方都已年逾花甲，但激動之情還是溢於言表。在接下來的時光中，幾乎在天晴的每一天，老大爺都會到廣場觀看大媽跳舞。

“再次見麵後，那你們就沒有找個時間好好地坐下來聊聊天嗎?”故事到了這裏，我禁不住想知道重逢後的他們發生了些什麼。

“有啊”

“那都聊了些什麼?”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

老大爺告訴我，其實隻是拉了拉家常，彼此關心一下對方的身體健康情況而已。但有一個問題是讓雙方特別難忘的。那就是大媽有問了老大爺一個問題：當時為什麼不娶她，是不是嫌她太主動了，不敢娶啊。老大爺委屈地說，不是他不想娶，也不是他不敢娶，而是他家裏太窮了，舍不得她嫁過來受苦。隨後，老大爺向大媽表達了當初的後悔之情，後悔當初沒有把她娶回家。但大媽的一句話卻讓老大爺感動不已。

“小壯子(大媽對老大爺的稱呼)，別有後悔的想法好嗎，這一切都是緣份，感謝上天在給了我們各自一個幸福的家庭外，還給了我們彼此一份心靈守望的甜蜜。想想，有什麼比在擁有無數幸福親情的同時，還能擁有一份一生的牽掛和惦念更幸福的呢。”

是啊，有多少人喜歡嬌美的容顏，有多少人喜歡婀娜的身姿，但那些無數的喜歡大多建立在想擁有的基礎上，又有多少人能夠不離不棄，甘願忍受歲月磨礪而守望一份情感，並讓這份情感保持最初最美最完整的樣子，直到生命的終止，我想這才是永遠的情人，一生一世的有情人。

在老大爺的故事中，我感覺自己的眼眶已悄然變濕……

(漫畫製作：吳超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