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關鎖：蝶夢

蝶夢

翻開我童年記憶的相冊，

院外草徑旁，開滿五顏六色的花朵——

苦菜花金燦燦沐浴著春風，

大薊花紅豔豔高擎著炬火……

洋金花出落得潔白素雅，

“懶老婆”打扮得花枝婀娜……

蒲公英撐絨傘隨風起舞，

打碗花吹嗩呐縱情奏樂……

綴著晶瑩的晨露顆顆，

一簇簇野花草叢間熠熠閃爍……

不時有成雙的蝶兒飛來，

它們嬉戲在花叢，逍遙又快樂!

傳花粉，采花蜜，來回穿梭，

飲朝露，賞美景，你追我逐……

指點著美麗的蝴蝶兒，

母親娓娓講起那個古老的傳說——

一段淒美哀婉的愛情悲劇，

在中華民族的曆史舞台上演了幾千年，

還是那般感人，那般鮮活……

童年天真無邪的心境就這樣被驀然打破，

驚天地泣鬼神的千古傳奇牽動我多情的魂魄——

從此，我常常凝望著翩翩翻飛的蝶兒發呆，

一次次產生神奇的夢境和幻覺：

恍惚中，那白翅的蝴蝶，變成了聰慧美麗的少女——祝英台;

而那黃色的蝴蝶，化作了冥頑不靈的“榆木疙瘩”梁山伯!

夢境中，我常常將梁氏以指點額：

為什麼你這才華橫溢的書生，

竟然對鍾情少女的表白茫然無知，一無所覺?

夢境中，我常常替梁氏捶胸跺腳：

你這不解風情的冷血的“書呆子”，

為什麼在少女的愛情攻勢前變得如此弱智、低能、束手無策?

同窗三年，你從不關心學友的感情生活，

怎能怪月下老將你愛的權利無情剝奪!

當你在病榻上低喚著心上人的芳名，魂歸泉台，

多少人將你惱恨：活該，誰讓你迂腐得不可救藥!

當被逼出嫁的祝英台殉情在你的墓前，

多少人為你慶幸：酸秀才喲，有侶若此，你此生值了!

當眾目注視下，兩隻美麗靈動的蝴蝶翩翩飛出墓穴，

一曲空前絕後的愛情絕唱，從此將多少人的心弦為之撩撥……

這真是：皇天不負有情人，

生不同枕死同穴!

活著時無法結成美滿幸福的眷屬，

死後卻得以相依相伴，雙棲雙飛，朝暮相處，耳鬢廝磨……

有時候，我傻想：

何時能有緣邂逅鍾情於我的“祝英台”，

好將我漂泊無依的心舟係托?

我願將全部的愛毫無保留地獻給她，

決不會像那個書呆子一樣埋首窮經，不懂風月!

為了她，我寧願拋棄名利，荒廢功課;

為了她，我寧願將前程斷送，把年華蹉跎……

我願化作蝴蝶一隻采擷花蜜，

我願化作絹帕一方親近芳澤……

隨著年齡的增長，我逐漸從夢幻中醒來，

沉重的現實將我天真的夢幻無情地擊為泡沫!

能撞擊出信念火花的激情遭冷水兜頭傾潑，

馳騁千裏的“良駒”被迫屈駕於鹽車!

作為凡夫俗子，誰能不食人間煙火?

我沉淪於柴米油鹽裏再也無法解脫!

在父母的操辦下，娶妻，生子;

在節令的催逼下，春播，秋割……

像一頭黃牛，耕耘於田野;

像一峰駱駝，跋涉於荒漠!

少年的浪漫不再，青春的花朵凋落，

童年的夢想化作浩淼的煙波……

才華與抱負在俗務中暗暗消磨，

四十不惑又麵臨人生新的轉折——

遠離如畫的田園，走進大山的心窩，

身係礦工的安危，從事瓦斯的檢測!

戰鬥在“看不見的戰線”，

守衛在“一通三防”的“哨所”!

與花草隔絕，見日月不多，

與你相伴的，是無邊的黑暗與寂寞……

家園似驛館旅舍，歸少離多，

蝴蝶如“久違”的朋友，音信隔絕……

安全——如山的重托，

使我放棄了自由和天倫之樂;

瓦斯——無形的“殺手”，

使我的大腦永遠處於高度的戒備與警覺!

盡管如此，那段美好的記憶始終無法揩抹，

翻飛的蝶影，已在我心靈的底片上深深鐫刻——

下班歸來，偶然對妻憶及兒時的夢想，

卻引來她飽含深情的嬌嗔和戲謔：

“別做夢了!等下一輩子吧——

咱倆都轉生成蝶兒，一起去過那無憂無慮的神仙生活……”

(本文作者 晉能集團四通煤業 馬關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