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們,我的孩子
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總會回憶各種事,支教結束已經十天,現在夜深人靜,懷舊的人過得就像個拾荒者,一點也不假。興義從此不僅僅是個地名,支教帶給大家的太多太多,借用劉晨曦的一句話:支教是我陰差陽錯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從11號出發到30號結束,19天的時光太短暫,我們剛剛適應這裏的生活,剛剛互相了解,當和孩子們磨合到最和諧最默契的時候,一切都戛然而止了。
我記得來時做火車的情景,大家剛剛接觸還都有點尷尬。如今“很難熬”隻是三個字,早已忘了當時自己有多麼難受,留下的隻是滿滿的甜蜜的回憶。我們一起吃宗文帶的水果和黃瓜,時不時用DV尬尬地拍攝,沒水的我和晨曦被嚇得有了小秘密,還有英傑各種猜不出原理的魔術和長沙買的冒牌大雞腿,長時間坐著腳踝脹的疼,但還是成功堅持了下來。
再次翻閱我那少的可憐的日記,我已經無法體會初到小學時候的心情。一路上除了山就是隧道,除了隧道就是山,我們沒人會想到在重重疊疊大山後會有這麼好的一所學校,硬件設施甚至超過了我家那的小學,比起做高中的家教,這裏一切都是未知。“這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有點方了”我清楚記得初到第一天我向隊友說的話,後來才發現我錯了。感謝國家提供的各種硬件設施,但軟件實力真的太差,再好的硬件也不能直接改變教育底子太薄的現實,甚至有八成體育器材都是全新的。一切都是不可思議。
“你媽今天中午做了一鍋酸菜魚,你一個人能吃完嗎?一鍋盛了五碗,你能吃一碗嗎?你爸吃了兩碗,就是吃了一鍋的幾分之幾?”清楚地記著第一堂數學課的開場白。這裏數學底子太薄,分數已經學完了,可還是什麼都不知道,隻能從最基礎的講起,一點一點地把基礎裏的漏洞補充完整,這種引導雖然不用做教案,但是很累,也很充足。後來,他們會算5/2×2/3,但不知道3/4千克的2/5是多少,所以隻能通過和普通計算的對比教授數學思維,數學進展很慢,但孩子們都在很認真地學。我的電腦課因為普遍興趣不高而中途夭折了,隻是簡單教了電腦的基本構造和一些硬件的拆卸方法,後來改上了科學課,效果出奇的好。冬天暖水瓶蓋子為什麼會跳一下、天為什麼是藍的、燈泡為什麼會發光、地球月球是怎麼轉的、山是怎麼形成的、大雪後為什麼很寂靜……在拋出幾個問題解決後,孩子們會天馬行空地提出各種問題,從一個領域跨到另一個領域,一節課下來能解釋好多生活現象,還會涉及傳銷、毒品、邪教等知識的科普。多虧了教務組的充分準備,整個支教過程中上課進行的有條不紊,作為班主任,在教學的同時還需要管理好班集體,我不會大聲說話,隻能在有時候一臉凶相地盯著他們的眼睛,效果出奇地好。我不知道他們能聽懂多少,我告訴他們做人要“大寫”,要“難得糊塗”,要誠信要寬容要感恩要樂觀,告訴他們人言可畏,告訴他們人前不說硬話,人後不做軟事,甚至替他們規劃十年內的各種事情,我希望他們都能走出大山。在這裏,我們不僅是播種者,更是收獲者,手裏那份用了整個支教的有點破爛的座位名單,是我支教的全部。
我有一個孩子叫舒發龍,他是班裏最社會最調皮的一個,幾乎被所有老師訓過,上了三天學就再沒來過學校。他總是上課時笑著自言自語,說些不搭邊的話,卻能認認真真地把布置的乘法作業寫完。第二天一早他給我一顆巧克力奶油牛軋糖我卻因為他遲到把他訓哭了,還有他給我的那株蘭草還放在會議室的桌子上,希望不要被扔了吧。
我有一個孩子叫耿盈盈,她聽話懂事,會很安靜坐在我的講桌下麵,數學課上在本子上偷著畫些小可愛的東西。相冊裏有盈盈第一天報名時候我拍的的照片,披著短發,羞澀地望著旁邊。家訪路上她不讓我幫她提包說爺爺會訓她,給她零食她會一溜煙跑掉,她喜歡笑,我們要走的時候,她一次又一次抿住嘴又強行露出一排牙齒,下巴不住地往下抵,紅著眼睛小聲說著:你們不要走好嗎?一出教室眼淚就不住地往下流。她說她再也見不到我笑的樣子了,她說希望我在徐州過的開心。
我有一個孩子叫李廷拉,中午吃零食被我看見會躲得遠遠的,她和妹妹兩個一直在笑。走的那天她一直跟在我旁邊,我說你是我的女兒,她笑著不說話。拍照時我踩到了她的腳趾頭,我轉過身去看的時候她立馬坐到板凳上將腳用裙子遮住不讓我看,一直推我走還說沒事沒事,我知道很疼。她笑著說完夢想,回答第二個問題趴在桌子上哭著不讓我們走,最後一天她提著包站在樓梯上,我站在樓梯下,她問我“明年你們還會來嗎?”我說“會有另外一批人來的”。她從樓梯上跳下來摟住我,臉貼在我的肚子上不住地哭,我替她擦了眼淚。這或許是我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見的最後一麵。
我有26個孩子。有不喜歡坐板凳的鄧成龍和楊洪義,有喜歡憨笑的鄒啟榮,喜歡上科學課的吳開華,有代仙路、吳天龍、李廷拉、代先珍、趙舉豔,有喜歡拉我手的鄭傳洪,有趙晉萍,有唱歌好聽但很害羞的陳紅,有耿盈盈,敖光城、魯仁偉,有漂亮懂事的曹欣雅、吳燁婷,有雙胞胎吳天惠吳天鳳,有喜歡說“我不是女漢子”的黃德飛,有性格較強的盧春,有經常說大話的肖瑤,有多愁善感的鄒啟芬、鄒啟鳳,還有調皮可愛的黃德玉,當你突然有各種略帶出格的“護犢”行為時,你就是一名真正的老師了。
這裏複雜的家庭原因讓許多孩子們產生了極大的性格差異,他們身上缺少了太多孩子本該有的東西,他們都是我們的孩子,他們需要的是心靈上的陪伴。孩子說不要什麼禮物,隻願我們還能來,他們在願望欄中寫到和老師一起很開心,他們說希望我們能快樂,事業有成。故事的開頭總是這樣,適逢其會,猝不及防;故事的結局總是這樣,花開兩朵,天各一方。眼淚不曾流出來過,想哭了就往人多處找點事幹,在快結束幾天因為各種事紅了一次又一次眼。在六盤水待的那天晚上,從沃爾瑪回到住處的路上穿過地下通道,從通道口向上走,我看到前麵幾個不同年級的孩子,有叫不上名字的一年級的小姑娘,有六年級的趙貢琴,我知道肯定不是他們,卻還是快步走上去在黑夜中仔細看了看,真希望在某個拐角能偶遇我的孩子,和他一起聊聊天,原來不隻愛情會使人產生這樣的幻覺。雖說遠別,但我永遠不會忘記在天台上洗澡,不會忘記幾個人一起造飯,不會忘記黔西南美麗的大山和晚上的星星,學校西頭的那家牛肉館和去我的孩子家的路將永遠銘記。更不會忘記我的孩子們,沒有結局的故事太多,祝你們天天開心快樂。
支教是我陰差陽錯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謝謝你們,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