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轉變

下午吃飯時，父親和母親又開始鬥嘴了，這幾乎已成了近日的常規，我視若無睹的繼續吃著飯，見多不怪。他們的對話時而飄在耳邊，好像是父親想吃蒜薹，而母親忘了沒有買，父親忍不住抱怨，母親反駁說：想吃你怎麼不自己去買呀？父親癟著嘴哀怨的說：我的工資卡都是你保管，我沒有錢。母親反問道：那昨天買煙的錢是哪來的？父親沒料到母親有此一問，一下子愣住了，嗯嗯了半天，才蹦出了一句：那，那，那是我過年攢的壓歲錢。我沒忍住笑，一口稀飯嗆在了鼻子裏，咳咳咳，那確實是我們過年孝敬他的錢，但說成壓歲錢真的好嗎？笑死我了，這個搞笑逗樂的老頭真是我的父親嗎？

在我的記憶中，父親一直是不苟言笑，少言寡語，甚至是整日黑著一張臉。十四歲以前，我跟奶奶生活在老家，跟他相處的日子是指日可數，記憶中他每次回家都很忙，匆匆忙忙的回來，匆匆忙忙的幹著家裏的活，又匆匆忙忙的離開。沒有時間陪我說話，也沒有時間陪我玩，跟我說過最多的話就是問我考試成績怎樣？作業寫完了沒有？還有就是戳破我一個個幼稚的謊言。說實話，如果不是他每次回來都帶很多我愛吃的糖果、零食，我其實真的並不渴望他回家。

十四歲那年，我轉學到了他工作的地方，此後的五年，我跟他的關係可以說是劍拔弩張。他總是冷冰冰的一張臉，不耐煩的看著我，好似我是一個闖入者，打破了他平靜的生活。正直叛逆期的我，也根本不想低頭討好他，我不愛跟他說話，也不愛見他。用我妹妹的話說：他就是我們人生的差評師，從穿衣到吃飯、言談舉止都不受他待見，吃飯不許發出聲音，不許在盤子裏挑來揀去，坐在椅子上不許晃腿，走路時要抬起腳不許拖拉著地，在家裏不許大聲喧鬧……等等，這些三項紀律八大主義是堅決不能違反的，輕者黑臉怒目一瞪，重者直接就摔了筷子，大聲嗬斥。記得有一次我穿著健美褲去上學，因為褲子太貼身了，他就堵在門口，盯著我換了褲子他才放行。所以我很怕他，他的一個眼神我都會渾身哆嗦，盡管他從來沒有動手打過我。

其實在我的印象中，他好似也對我好過。剛轉學來的那個暑假，天氣炎熱，那個時候家裏還沒有風扇，我熱的在床上翻來翻去，迷糊中感到一陣涼風，涼涼的好舒服，恍惚中好似看到他坐在床邊，拿著涼扇在給我扇著風。隻是一直以來，我都以為那隻是我的一個夢，一個太渴望父愛而做的美夢。盡管幾天後，他花了大半月的工資給家裏買了一台電風扇，就放在我的床前。

一直覺得父親不夠愛我，現在想來，也許這就是父愛，隻是這份愛表達的方式不同，又隱藏的太深，我全無察覺。高中畢業後，我去了西安，上學上班，那個時候的我開始有點感激他，小時候他的那些教導雖然我學的不情不願，但潛移默化間我還是被他訓練成了一個知書達理的優秀女生，言談舉止間都透著教養。當我被別人誇讚有教養懂禮節時，盡管我嘴上不承認，但心裏卻暗暗的感激他，雖然他是以那麼簡單粗暴的方式教會了我這些。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父親變了，是從兒子出生，他享受含飴弄孫的樂趣時？還是單位分房，他搬入夢寐以求的新居時？或者是我們姐妹長大成人，成家立業時？或者是他過了六十大壽之日時？他開始變得嘮叨，婆婆媽媽，一遍遍的給我們講他那些陳年往事，甚至他的豐功偉績。臉上的笑容也多了，皺紋像一朵綻開的花，跟我兒子逗趣打鬧時，就像一個老小孩，跟我媽鬥嘴爭執時，就像一對老頑童。隻有他生氣沉下臉時，還依稀能看到他當年的樣子，卻已經沒人再怕他，就連我小妹家的兒子，也敢趴在他身上，拔著他的胡須說：爺爺，你不笑的樣子好醜，然後提起他的嘴角，給他製造一個笑臉。我的父親，真的變了，從一隻大老虎變成了大花貓。

在父親節之前打好的草稿，卻一直拖到現在才輸入電腦，老爸，這下你應該知道你女兒有多麼繁忙。盡管明天已經不是父親節了，我還是想對你說：暴躁老頭，感謝你，感謝你給了我生命，感謝你那麼辛苦把我養大，感謝你教會了我那麼多，才成就了今日優秀的我。

節日快樂！我的老爸。因為有我在，每天都是父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