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表往事

散文：

手表往事

■蔣昌明

手表，作為記錄時間的工具，我從小就對它很是著迷。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以前，手表極為珍貴，那時一塊手表售價一百多元，而一般工人每月工資隻有三四十元，買一塊手表很不容易，需要辛辛苦苦積攢許多年。

小時候，我看到大人們戴手表，覺得那肯定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非常羨慕。工作以後，時而看見師傅們手腕上的手表，簡直是欣賞的不得了，於是，做起“我也要有一塊自己的手表”的夢，邁開奮鬥購買手表的幸福之路。

參工時每月工資是32元，後來漲到42元，每月除生活費和必要的零花，剩下的都積攢下來。1982年6月26日這天，手表終於戴在了我的左手腕上，“上海”牌全鋼防震手表，花120元。那天晚上，我一宿沒有睡好，把手表放在枕頭下麵，一會兒拿出來聽聽，一會兒又去摸摸，生怕它跑掉。我買手腕套來罩護手表，防止手表在工作中受到損壞。

光陰迅速，轉眼35年過去了，我依然戴著這塊手表，一直把它當著寶貝，雖已記不清更換過多少根表帶，修理了多少次，但這塊手表依然不減當年模樣，它伴隨我走過青年、中年，也將陪我奔向老年，我今生今世都不會拋棄它。

我在煤礦多年從事采煤工作，那是1985年的秋天，我所在班組共有12名職工。工友陽武家住礦區附近，結婚才幾年，家中有一個不滿3歲的胖小子。陳禮剛買了一塊“海歐”牌手表，總愛戴著手表來上班。那天中班，陳禮脫掉外套棉衣，將手表摘下塞進棉衣內層兜裏，裹好後放在工作麵進風巷的一根支架上，便與全班職工投入到攉煤工作之中。他下班去取棉衣，卻見棉衣已掉在地上，撿起伸手往兜裏一摸，“手表不見了！”工友們聽到他喊聲，齊刷刷地來到他的身旁，幫著在煤堆裏尋找，但沒有找到。陳禮說：“今天工作麵沒有來過外人，一定是班上的人偷走了！”他在下班途中苦苦哀求：“誰拿了就還給我吧。”工友們都搖頭無語。

過了幾天，一個雜技團來煤礦演出，劇團陣容強大，有雜技演員、魔術師等。陳禮花了6元錢，請全班到礦俱樂部看戲，說是不去不行，與手表丟失有關，我不知道陳禮“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為了洗脫偷手表嫌疑，全班11名職工帶著凝惑心情看完了整場戲。晚上10多鍾了，陳禮請大家來到他的寢室，雜技團的魔術師早已等待在此。魔術師將我們領進一間黑暗的密室，正當大家忐忑不安之際，密室的門打開了，進來兩個人，是魔術師，陳禮手上還端著一個大盆。閉上密室門，魔術師來到我們麵前默不作聲，似在將盆中東西依次發到每個人手中。他走到我麵前，用雙手抱住我的左手，示意我將左手手指向上伸開不動，然後，將一個裝滿清水的小碗擱放在我左手五根手指之間，並拉我右手護著碗體不動。黑暗之中魔術師說：“大家都注意了。請大家用右手食指和中指用力摸一下碗底，再摸一下自己左臉。”工友們照著他說的去做，一下密室燈亮了，包括我在內的10名工友左臉上都被印上兩個黑色墨汁手指印記，唯獨陽武臉上沒有，而且，他還把小碗中的水灑在了自己褲子上。這時，陳禮對魔術師說：“請給個答案吧？”魔術師說：“案底已出，找他要手表。”工友們目光盯向陽武。陽武一臉茫然，急忙表白：“我從未見如此陣式，心裏難免有些緊張。”陳禮此刻怒火中燒，不顧一切衝上前去扭著陽武，兩人抓扯起來。工友一起將他倆拉開，兩名工友迅速將陽武護送回家。

次日，陳禮來到陽武家索要手表，陽武抱起自己不滿3歲的胖小子，怒氣衝天地走進人群之中說：“我是有口難辯，隻好用心愛的兒子來賭咒：“蒼天在上，我如果偷了手表，就讓我父子倆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圍觀群眾明白真相後，紛紛說道：“捉賊拿贓，捉奸拿雙，沒有真憑實據，怎能聽信江湖術士信口雌黃，冤枉好人。”眾怒難犯，陳禮在眾目睽睽的責罵之下，灰溜溜地走了……

上世紀九十年代初，一個春暖花開的季節，我們煤礦的廣播裏每天都能聽到開展“學雷鋒”新聞報道。那時，李鐵匠在礦區附近街道開了一個打鐵鋪，他家住離礦區十多公裏的鄉村。我經常喜歡去鐵鋪，有一次，李鐵匠從左手腕上取下剛買的“山城”牌手表讓我觀賞。我接過嶄新的手表，很是耀眼，但很快發現手表表蓋右上方有一處破損痕跡。“是被鐵屑掛壞的，幸好破損麵不大。”李鐵匠痛惜地說。

一天下午，滿頭大汗的李鐵匠約我一起來到職工澡堂洗澡，這時，有幾個學生正在澡堂池內嬉戲。李鐵匠瞅著澡堂牆壁上一個緊挨學生服裝的空掛鉤，取下手表放入衣服兜裏，然後將衣褲依次掛在掛鉤上。他的一舉一動，被嬉戲中的一個學生密切注視著。李鐵匠洗完澡去穿衣，伸手往衣兜裏一摸，“手表不見了！”急得真是象熱鍋上的螞蟻。我說：“肯定是被挨著你掛衣服的那位學生偷走了！”李回答說：“現在學生都走了，哪裏找人去？”我在李鐵匠唉聲歎氣的情形之下回到了家，心中想到：現都在學雷鋒，必須對盜竊行為嚴正批駁。於是，連夜撰寫一篇題為《學雷鋒，為何學出偷盜行為？》的新聞評論，投到礦廣播站，第二天中午，文章在廣播裏振振有聲，立即引起校方高度重視。當日下午，學校召開師生大會，校長在會上希望偷拿手表的學生主動站出來，改正錯誤。並宣布學校負責治安的韓幹事主抓手表清查工作。在強大思想教育攻勢下，次日，偷拿手表的學生主動將手表交到學校治安室。

李鐵匠得到消息急忙來到學校，滿臉堆笑找韓幹事要手表，韓幹事卻陰沉地說：“口說無憑，怎能證明手表是您的？”李鐵匠回答：“我的手表表蓋右上方有一處破損痕跡，昨天礦上廣播稿的作者也可以證實。”韓不耐煩地說：“你先回去，等把情況查清再說。”後來，李鐵匠接連幾天找到學校，韓幹事總以正在核實情況，校長未作出還手表決定等等話語推諉搪塞。李鐵匠深諳人情世故，這天他回到家裏提來一藍子雞蛋，大約有40多個，趁無人之際走進學校治安室。韓幹事見到白花花的雞蛋，頓時滿臉微笑。李鐵匠說願意用雞蛋換回手表，最終如願以償。我為李鐵匠手表“完壁歸趙”感到高興，非常憤慨韓幹事的所作所為。不過後來，我聽說韓幹事被調離了學校治安工作崗位。

現在，我對手表還是一如既往地著迷。我覺得，手表不僅僅是記錄時間的工具，它可以喚起人們對往事的回憶，同時，也記錄著我們那一代人的點點滴滴，這如同那窗外下著的雨，時常向我訴說著過去……

2017-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