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兒時的“年”
除夕之夜,一家人靜靜地坐在餐桌旁,滿上一杯酒,品著七碟八盤的小菜,邊吃著餃子,邊欣賞電視裏的春節晚會。但細細地咀嚼品味,總覺得少了些兒時對過年的祈盼,也沒有了兒時過年的喜慶和歡快。我更加懷念兒時的“年”了。兒時的冬天特別冷,呼出的哈氣瞬間成霜,地都凍裂了。一年辛勤勞作的莊稼人在冬季短暫的休閑之後,一進入臘月便裏裏外外地忙了起來。母親開始拆拆洗洗,縫縫補補,父親則皺起眉頭,掰著手指算計著置辦哪些年貨,“年”的味道已初見端倪。而此時最忙的,莫過於爺爺了。村子雖大,二千多口人,但像爺爺這樣念過幾年私塾,寫得一手好毛筆字的人鳳毛麟角。臘八一過,家裏便人來人往,成了“鬧市”。裁好的紅紙平展鋪在桌上,爺爺戴上老花鏡,手執毛筆,飽蘸墨汁,屏住呼吸,工工整整地書寫一幅幅對聯、“福”字。
我最盼望的是鄰家伯伯殺豬的日子。早晨起來飯都顧不上吃,就守在家門口等著,望著漸漸尾隨而來的小夥伴,我心中不免生出幾分得意,所有的這一切全是為了得到那夢寐以求的豬尿泡(豬的膀胱)。殺完豬,開完膛,在小夥伴們妒忌的目光中,伯伯把那巴掌大的乳白色的小東西遞給我。先倒出裏麵的豬尿,揉搓著鼓著腮幫子把它吹大、吹好,再用線係牢,然後高高舉起來,搖頭晃腦地在小夥伴們的簇擁下招搖過市。回到家,我小心翼翼地把它釘在牆上,準備晾幹後蒙在燈籠架上做燈罩,那是再美不過的事了。
轉眼到了二十三,我們恭恭敬敬地把姥姥請了來,因為她老人家的手最巧。姥姥包的餃子個個都帶花邊,好看極了,蒸的十二生肖饅頭更是漂亮,上好顏色個個活靈活現。姥姥的絕活是剪窗花。花上幾毛錢買回幾張大紅紙,姥姥的剪刀上下翻轉,一張精巧的窗花便呈現眼前。展開鋪平,刷上漿糊,粘貼在新糊的窗戶紙上,農家小屋頓時平添了幾分年的喜慶。大家爭先恐後等著姥姥剪給自己的那一份,我卻先挑幾個自己喜歡的粘在唯我獨有的尿泡燈籠上,然後再分給最要好的的小夥伴,讓他們也分享一下我的快樂。天黑後點上蠟燭,我們提著裝點得漂漂亮亮的燈籠,在熱熱鬧鬧的鑼鼓聲、爆竹聲中彙入五彩繽紛、星光萬點的燈的海洋中。
若聽說要放映電影,那更是再好不過的事。我連晚飯也激動地吃不下。帶上小板凳早早地來到小學校的操場上,撿一些破磚爛瓦圍成小圈,給家裏人占上幾個好位置。剩下的就隻有在瑟瑟的寒風中,哆哆嗦嗦咬緊牙關苦苦地等待。記得那年臘月二十八晚上,放映周星馳導演的電影《少林足球》,我看得簡直到了如醉如癡如狂的地步,本村看了一遍不解渴、不過癮,追著放映隊十幾裏,到附近幾個小村莊足足看了三遍。回家路上漆黑一片,我和小夥伴們跺著腳、壯著膽子穿過幾片小樹林,稍有風吹草動,便連滾帶爬地飛跑起來,到家已經是淩晨兩點多了。偷偷地翻過小土坯牆,不聲不響地來到屋裏,鑽進冰冷的被窩,精神亢奮的我一時半時難以入睡。
年三十終於到了,天剛朦朦亮,大人們就把孩子們喊起來先放上幾掛鞭,便開始忙碌,總算挨到中午,聞到那盼望已久的撲鼻的肉香,肚子更加嘰哩咕嚕地叫個不停了,我們幾個小孩不斷地用袖口擦抹著早已流出嘴角的口水,眼不停地看著那熱氣騰騰的大鍋,豎起耳朵,隻等大人一聲令下,便奮不顧身,吃它個地覆天翻。三十晚上,老人們在家裏守年夜,小孩子們手裏拿著煙花爆竹,打著燈籠到處亂跑。父輩們聚在一起談論著一年的好收成;小姊妹們則比著誰的衣服最好看,頭繩最漂亮,也不知是哪個壞小子朝著她們扔了一個花炮,嚇得一夥人四散而逃。新年的鍾聲敲響了,爆竹聲、叫喊聲震耳欲聾,人們相互拱手互道祝福,小孩子們也追著長輩們要壓歲錢。在這一刻,每一個人都希望把一切煩惱與憂愁丟在年這邊,祈盼著從現在開始吉祥如意,萬事順利。那熱鬧的情景叫人一輩子也忘不了。
時光荏苒,歲月蹉跎,三十多年過去了,往事已成雲煙,而我更加懷念兒時的“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