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子上的娃
才過了小滿,小滿小滿小得盈滿。麥浪滾滾……
晌午放了學我們一群通生(住在家裏的學生)三五成群的走在回家吃飯的路上,看見麥穗上麥芒微微泛黃,有人大聲嚷叫“快放收麥假嘍!”幾個搗蛋鬼嚷嚷著“收了新麥,就能吃新饃咧!”娃娃們都哈哈大笑。隻有我心裏嘀咕著,放的收麥假是我家又沒有麥,一放好幾天回去就要寫作業,還不能出來浪。搗蛋鬼躥到我跟前“你煤子上的娃最幸福咧!怕是把麥都當韭菜哩!哈哈哈……”氣的我一陣追鬧。
煤子上的娃,是本地人對煤礦子弟的叫法。為什麼叫煤子,大概是對煤最直白的認知。像石頭子一樣的黑色塊狀物。我們是挖煤人的後代,也就自然成了煤子上的娃。
最不情願的是被同學叫“煤子上的娃”。就像我們沒有名字一樣。同學老師一說起你看“喔煤子上的誰誰誰,一天不好好學淨耍死狗……”瞬間感覺太丟人了,好像我們被孤立,同學老師給我們這群借讀生戴上了有色眼鏡。真是一個老鼠害了一鍋湯。
當然,一上課坐的端端正正,兩手疊加,正視前方,用一口流利的普通話朗讀課文。老師同學會說“進教室一看,就知道哪些是煤子上的娃,這些娃從小就養下好習慣值得學習!”仿佛我們又成了最閃亮的星!
平日學習生活條件差,每逢周五大掃除。總是提起要用桶去窖裏打水就頭疼,麻繩肋的手疼,畏畏縮縮的提上桶,每每這時班上的幾個大個子同學都會跑來“吊水這事,還是我們比較拿手,起一邊不要沾一身”一臉憨笑。冬天教室裏沒有取暖設備,手上的凍瘡奇癢難忍第一次覺得用手寫字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破舊的桌凳經常掛扯褲子,本村手巧的女同學會從屋裏拿來針線給縫好。當然最艱苦的是大通鋪的宿舍,一人寬的褥子都快折成一根筷子咧,哪還有翻身的餘地呀……父親給我把井下裝雷管的木箱子用油漆翻新一下,就是我平日裏放碗筷日用品的地方了。每周帶來的五元生活費三元糧票二元菜票,偶爾自己背饃,灶夫給加熱一下。這樣一來,撐不住的都轉學走了。留下來的我們總是安慰自己,到這來就是鍛煉學習來了,本地同學都不以為然,我們憑啥要矯情!
初三那年,我搬到校外親戚家。條件才有所改善。
後來,老師們都說不要小看煤子上的娃,學習認真吃苦耐勞和農村娃娃一樣皮實!我們借讀在此總是被另眼相看,覺得我們矯情。實則不然,為了跟本地同學打成一片,周末去同學家幫忙幹農活,吃農家飯。家遠的同學每周來,一瓶油辣子,蘿卜絲,一把炒黃豆,幾個小毛杏……都成為我們煤子上娃解饞的小零食。若哪一位同學的某一個學科或哪一道題沒有弄懂,同學們都主動去幫助,直到他弄通弄懂為止。而今,十五年過去了,這些在當時看來是非常平凡的事情,現在卻常常浮現在我的眼前,讓我激動,讓我感念。小時候雖然貧寒,但很快樂,至少思想和精神上沒有什麼缺失。
歲月輾轉,流年無恙。又是一年麥穗黃,麥浪滾滾,布穀鳥叫。回想著一幕又一幕,我有說不完的話,有道不完的情,有喜悅,有感歎,更有自豪。可以說堅強勇敢、勤奮踏實、真誠善良是我們這幫同學特有的品質。
我們青春無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