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書-許宏勳
在我的印記裏,聽說書成為我小時候的最愛,在聽說書中我慢慢長大,逐漸成熟,以至於愛上了寫作,這都是我聽說書的延續與收獲。
記得小時候不僅物資匱乏,而且文化方麵更是貧乏,除了一年半載看一兩場電影外,很少有劇團大戲到村演出,因此人們對聽說書就顯得格外喜歡與偏愛。每逢有說書藝人來村,鄉民們便會奔走相告,家庭婦女們也會提前開灶做晚飯,孩子們更是不顧得吃飯就搬著椅子凳子給大人們搶占好的位置。天一落黑,人們便關門閉戶,扶老攜幼陸續向說書場地聚集。如果是白天聽說書,一些姑娘小媳婦手中還帶著針線活,吸煙的男人們則嘴裏噙著煙袋,說說笑笑顯得十分高興。
那時候說書的人不是很多,有時一人,最多兩三人,接待方麵也好打發,由生產隊派飯,安排誰家誰家管,不論好賴管飽就行。場地也好找,村中空場地、避風朝陽處,放張小桌兩把凳子,桌子上放上煙茶。如果是晚上就會選擇在當街的空地上,點盞馬燈,說書人居中間坐,麵向聽眾,有的自拉自唱,也有專人拉弦,一至二人演唱。那拉弦子的旁邊還立一個腳踏式打梆子的道具,既拉弦又打梆子。開書前,先用弦子奏上一段的起板,很好聽,隨後說書人敲鼓擊板連哼帶嗨,演唱隨即開始。此時,滿場聽書人都鴉雀無聲,靜等說書人道來。說書人手持一方驚木用力在桌上一擊,便高聲說道:“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板子也響啦,各位老少爺們聽眾,且聽我破喉嚨,啞桑子,吐字不清道字不明,慢慢道來”。
說書者說得最多的就是三國、水滸、楊家將、嶽飛等曆史劇,明清民間故事等。說書人總是麵帶微笑,故作風雅,自然要賣些關子留足懸念勾起人們心中的欲望,經常說到關鍵處來句“且聽下回分解”,喝口水、抽袋煙、清清嗓門,在聽眾的一片歡呼和催促聲中才不緊不慢的重新開始。往往聽眾們隨著故事的進展時喜時樂,可笑處讓人忍俊不禁,悲痛處則撩衣擦淚,真正達到了“聽說書掉淚,替古人擔憂”的境界。
小時候聽說書主要是看熱鬧,最多是聽一些故事情節,許多地方都是模模糊糊的聽不懂、道不清,但說書人繪聲繪色、聲情並茂,聽書人津津有味、聽書人喝彩起哄,給我留下深刻印象。說書時,一般都是由徒弟先唱個小段,這大概是給徒弟一個上台鍛煉的機會,讓徒弟先唱著等等聽眾。
這說書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很有技巧。比如要把書中的情節安排好,緊鬆要結合。尤其是每天收場時,要會留下懸念,如正要殺某一個人的當口,要突然收住。他們說書人往往會在這時賣關子,來一句:隻聽得喀碴一聲,要問某某死了沒有,且聽下回分解!然後就收拾家夥,結束今天的說書。
我那時就往往被這說書人勾得一夜睡不好,有時還做夢,在夢中自己把故事給編下去了。所以第二天早早就趕去再聽,生怕去晚了接不上昨天聽的。除了賣關子,還要把書說得流暢。
那時的說書藝人,基本上采取兩種形式來說書,一是到各村聯係,那時還是生產隊,說書藝人們就找到生產隊長,聯係好說幾場,說什麼戲。生產隊長同意了,就安排他(她)吃住,一般是吃住在某一村民家裏。有些愛聽說書的,還會主動邀請藝人們在自己家住。說書藝人們也經常宣傳一個理念,那就是:無君子不養藝人!言下之意,是君子就該養活藝人的。說書一般大都是安排在晚上,說書的報酬也來得直接,頭天晚上唱完,第二天說書藝人挨家去要糧食和饃,多少不限,黃麵、白麵、黃饃、白饃啥都行。二是由說書藝人自己到集上去說。就是每逢趕集,說書藝人們就找一個場地,開始說書。說一段停下來,在聽眾中挨個收錢,給多少和給不給悉聽觀眾尊便,說書藝人絕不勉強。我那時不管在村裏說書還是在集上說書,隻要能去,我都去,反正小孩也不要錢糧。那時我最喜歡跟大人們去趕集,但是什麼東西也不要,隻圖去聽說書。大人們也樂意帶我去,因為我省心,不哭鬧也不要什麼東西,把我往說書場一放,他們盡管去辦自己的事,絕對不會擔心我會走丟,因為說書的不散場,我哪也不會去的。
那時聽說書的以中老年男女居多,我作為小戲迷,應該是個個例。但我對聽說書的喜歡是有曆史的,大概從六七歲起就開始喜歡聽說書。但我和大人戲迷們不同,我自己聽書自己琢磨,沒有人和我討論。那些大人戲迷們,尤其是中年婦女,沒有什麼文化,就以能聽懂說書為榮,所以她們晚上聽,白天還喜歡聚在一起討論。對於說書藝人,在她們心目中那就是文化人,是很值得追捧的,有的甚至還對說書藝人著迷到願意投懷送抱,那情形就象現在所謂的追星族吧。
說書在那時候確實有轟動輝煌,但是後來村中電視漸漸普及了,人們的文化生活相對豐富了,生產隊也名存實亡了,就沒有人再去組織說書,鄉村說書行當也就漸漸消失了。說書藝人們也都或專職務農,或改行了。
說真的,兒時聽說書的情景直到現在還時時入我夢。如今看電視更勾起了我的這方麵的記憶,所以把它記述在這裏,也算我對兒時那些曾給了我歡樂、給了我知識、一直讓我免費聽書的說書藝人們表達一種遲到的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