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石磨
國慶長假我們驅車回老家接母親,到村裏看到鏽跡斑斑的石磨,父老鄉親也許早已忘記了它的存在與價值,但在我的心靈深處卻始終烙印在心,成為永遠不能忘卻的記憶。
石磨,如胎盤一樣深埋在家鄉的土地上。記得小時候,總是不能理解大人們為什麼常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我們村裏從來都是人推的磨。石磨在我童年的記憶裏,充滿了神秘色彩,充滿了好奇與歡喜。
在當時那個經濟匱乏的年代,磨必不可少,卻又難以施展本領。其實石磨這東西一出世,它就早已注定了既費力又不怎麼能派上用場。也有點像唱大戲與打鼓說書之於農人枯燥的生活,偶爾才在山村裏吱吱嘎嘎唱一回。充裕一點的人家,會請石匠打個磨,不充裕的人家大可不必打,隻需到要用磨的時候,拉下個臉皮說一聲,平常做人好一點,沒有哪家不肯借用的。
其實石磨也是蠻撩人的。小村莊裏,一年之中,誰家都難得看到它轉幾回。要麼是逢年過節,要麼是要辦喜事,要麼是家裏請了幫工做農活,需要改善一下生活,石磨才被刷洗幹淨,大姑娘坐花轎般被人請出。它一出場,樂壞的通常是小屁孩,這時在堂屋裏到處亂竄,蹦跳著唱。往往大們還在磨著,小孩子就饞得不得了。
平日裏,石磨是個偷懶又乖張的啞巴,緊閉了嘴不吃不喝。一年四季田裏地裏、屋裏屋外忙得團團轉都不見它的蹤影。磨磨豆腐,打打粉皮,卻沒它不行,於是咯吱咯吱,就張開了嘴巴,卻是邊吃邊吐,粗的進細的出。它隻磨磨牙,咀嚼咀嚼,就粗精分離,白粉、白米、白粉汁,沿牙縫漏下流出,落到磨架上的大笸籮上。
石磨其實就是磨人。磨人大概是婦女發明的詞。石磨似乎天生是被家庭婦女使用的,推磨雖不是重農活,可也夠累人的。婦女們端個凳子坐著,一手端著盛滿穀子、玉米、小麥、蕎麥、黃豆等料的筲箕,一手抓料,或是用勺端上浸泡得圓滾滾水靈靈的黃豆,時不時用手順一順磨眼邊不肯粉碎的顆粒,推磨者則左弓右繃,前仰後合,像篩米一樣推拉,隨著石磨轉出圓圈。身子不停地擺動,畫著一個又一個圓圈,好像人跌進一個無底洞,永無出頭之日地轉,昏天黑地地轉,怎麼也數不清轉了幾多圈,每一天似乎都在原地踏步,日子永無起色。
後來,隨著家鄉日子的越來越好,石磨基本上已經快消失了。即使誰家有一個石磨,那也是落滿灰塵,早就被什物埋壓得不見天日了。石磨早已退出了曆史的舞台,孤寂地立在村旁變成了衛兵,成了路標,等待那些一年四季在外的人回鄉撫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