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婦淚》
孤山寨是一個座落在四麵環山的小山凹裏的小山村,並且是一個有著千年曆史文化的偏僻小山村,村子不大,人口不多,交通不便,經濟不好,收入不高,信息不暢,就這樣民心高古,民風純樸,卻是流言不斷,上級不管,下級不算,百姓不講,村官不急,爛官不究,賍官不查,一個人口不足百餘的村子,大大小小數十個官官,這些個碎各蚤官一幹人等為所欲為,橫行霸道,欺淩相親,欺男霸女,禍害民眾,中飽私囊,他們集體不管村民死活隻管自己快活,村子裏老百姓都稱呼他們為——“腐族”,顧名思義貪汙腐敗一族,誰沾著了他們,那可就是死路一條啊,必被腐蝕,再回頭可就難上加難。
阿霞是村子裏唯一一個長相出眾的小媳婦,貌若天仙,形如碧蓮,雖然人們都說“漂亮媳婦難看管,富有男人最混蛋”,可是阿霞在老老少少村民眼裏還算本分老實,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情,也沒有犯過什麼錯誤,隻是村子裏愛開玩笑的人見了都要找個話茬前去和她搭個話,哪怕多看她兩眼都心滿意足了,這也讓村子裏其它的年輕媳婦妒忌和怨恨她,可是當麵又沒法說人家,隻好背地裏罵人家“騷狐狸”,說人家“鬼不纏”,叫人家“小賤人”,有的甚至破口稱人家“破爛貨”、“破鞋”和“破傷風”。
可是,不管怎麼樣人家阿霞都不予理會,也不多說什麼,更不為自己辯解,任由你們怎麼說,不管你們怎麼罵,我就是我,我隻做我的,“任他東西南北風,我自愛我妄談空”。
男人也都很是羨慕嫉妒恨她家男人不知道哪輩子積了大德,行了大善,這輩子居然娶了這麼一個如此多嬌的漂亮媳婦,還這麼會過日子和操持家務,真是“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如此多嬌人垂涎,誰願空想己悲切”。
於是,日子久了,時間長了,是非對錯也就漸漸多了起來,可是在村子裏阿霞家沒有出現任何問題,別人家卻幾乎是無時無刻不在吵架、罵架和打架,一天聽不到誰家又打架了或罵架了,那肯定是有人家裏一定在吵架,把村書記許偉可是忙壞了,嘴皮子一天能夠脫三層,口水能夠流十桶,大腿能夠細三圈,每頓吃飯都要多兩碗。
誰讓他是村書記呢,在群眾眼裏他就是村子裏最大的官,最說理的官,最招人的官,最好心的官,最能說了算的官,大家都親切的稱呼他“好心官”、“好心人”、“熱心人”,就連村書記老婆範米琪都親口給別人講自己的老公是“男人中的男人”和“男人中的絕品”。況且夫妻倆人從來都沒有吵過一次架,拌過一次嘴,夫妻之間恩愛有佳,鄰裏之間和諧美滿,此語可謂是老婆大人給的最高評價了,沒有誰能夠再說出什麼。
可是,蛋大一個村子,就連人放個屁都和原子彈爆炸一樣,那些東家不打西家罵,南家不哭北家鬧,張家不找西家吼,宋家不叫李家跳的大事小事,大情小情,還能有什麼藏的住呢?
許偉心裏也很明白,雖然他們天天吵,天天鬧,日日罵,夜夜叫,也都是因為阿霞惹的禍,聽他們罵的熱火朝天、不可開交和越來越厲害,其實中心思想都還是說人家阿霞勾引他男人了,反不說自己老公的不是,正所謂的指桑罵槐也。
許偉知道他們弱點是什麼,自然給他們說和講理的時候也就得心應手,可以說是那“廚子手裏的一根草——小菜一碟”,沒有他許偉解決不了的問題,也沒有他許偉說不下的人,更沒有他許偉擺不平的事,久而久之人們也都習慣了,都知道自己男人的德性,和人家阿霞確實沒有半毛錢關係,所以慢慢地村子裏也就平靜下來了。
直到有一天,人們都還在睡夢中根本就沒有醒來的時候,突然之間聽到了一聲巨響,那聲音比十級地震還厲害,整個孤山寨村也從此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一時間第一個從床上蹦起來的一定是許偉,他聽到哭聲提起褲子穿上鞋子就往門外跑,邊跑邊低著頭仔細辨別哭聲傳出來的方向,正當他聚精會神專心致誌聽的時候,突然自己一頭栽倒在地上,原來自己光顧著往外跑了,急忙之下把鞋子給穿反了,他也顧不上疼痛和難受,一骨碌爬起來,找到鞋子穿好,隨著哭聲飄過來方向繼續跑著。
自然,他距離哭聲也就越來越近了,那哭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清晰,隻有聲音沒有言語的哭聲越來越讓人頭發都要豎起來了,他跑著跑著也放慢了自己的腳步,好奇的看著眼前自己不能夠再熟悉的,並且沾滿自己雙手印的那兩扇門,雙腳雙腿就像灌注了鉛一樣沉重,整個人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軟綿綿的,他瞬間伸出雙手一把緊緊抓住兩隻鐵門環,拖著自己的身體走進了阿霞家裏。
“他走了?”他說話的聲音低沉的連自己都聽不清楚。
雖然屋裏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楚,可是對他來說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而陌生,他太熟悉了,進門左側就是帶煤爐的土炕,三間破轉瓦房,正中間是一張木質的條幾,上麵放著一個玻璃瓶,瓶裏插著一束蘭花,雖然是假的,可是那也是阿霞的最愛,沒有誰能夠改變她對蘭花的愛,兩邊各放一個木板凳,右側是一組帶櫃子的衣櫃一體箱子,那是她大婚之時母親陪送她的嫁妝,其它什麼都沒有了,這就是孤山寨村最漂亮女人家裏所有家當。
阿霞依跪在自己丈夫身邊,隻是隻顧著自己無休止的痛哭著,那種撕心裂肺哭聲訴我們她悲痛欲絕,生不如死,也告訴我們她和自己丈夫之間的感情是多麼深厚,隻是沒有辦法訴說罷啦。
隨著早晨天色見亮,屋外來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懷裏能抱的都到了,就連肚子裏懷著不能動的也來了,因為,大家都早知道阿霞丈夫的病不是一天兩天了,阿霞為了給丈夫看病就差把自己賣了,家裏能賣的什麼東西都賣光了,一貧如洗啊。
“都回去吧!沒事了,雖然我們沒有能夠挽救回他的生命,可是我們大家都明白吧,阿霞也盡力了,他也拖累阿霞這麼多年了,家裏能賣的什麼東西都賣完了,能換錢的都換完了,這事到最後不就是人財兩空嗎?再說我們不也是因為窮看不起病嗎?一個老農民,一個女人,這麼大的病能咯吱好幾年容易嗎?還多虧他們沒有孩子,如果有孩子的話那可讓她們母子怎麼過啊?我看大家就伸伸手幫幫她一起把事辦了算啦,你們看呢?”當他說完,話音未落之時,人群已經散盡了,也許在他們之中有很多人都正暗自高興得不得了呢。
“老婆這點太少了吧,我怎麼也是書記,大小也是個幹部,也是個一把手吧?你說你每次都是這樣扣扣索索的,讓我以後怎麼在鄉親們麵前做人呢?我以後說話還有人聽嗎?她就一個幹人了啊!什麼都沒有了,你讓她怎麼辦?村裏不幫她誰幫她?”許偉和老婆商量著給阿霞捐款葬夫。
“行了吧你!這還嫌少,我看別人家的這種事你也沒有積極主動幫忙弄,這回你倒是挺積極的啊?就算她一個人應該幫,那還有其它人呢,人家怎麼不說捐,村裏大大小小的官十幾二十個,滿村人才幾個了,就算你是書記,書記怎麼了?她們去看病你平時還幫的少嗎?你少往她們家跑了嗎?我看別人家有病人你也沒有這樣跑,腿腳也沒有這麼勤快啊?平時不都是村裏出嗎?怎麼到了她這裏你們就要捐款?捐款我不反對,你是書記帶頭我也不反對,可是你是什麼東西你自己不清楚嗎?你幾斤幾兩你不知道嗎?你家裏什麼狀況你不知道嘛?我看你就是心術不正,心裏有鬼,你還好意思讓大家都捐,快算了吧,她窮?誰不窮?”範米琪對許偉給阿霞捐款藏夫一事大為不滿,在她痛徹心扉的數落中,許偉啞口無言,無話可說,拿著老婆給的少得可憐的錢甩手走了。
許偉把門摔得山響,範米琪知道在她心裏對許偉最後一點點的希翼和牽絆也被自己的一時衝動給完全毀滅了,也隨著許偉這一關,全部關在了兩個人的自我世界裏,關在了各自人生時間的另一端,從此以後心的距離太遠了,並且永遠都不可能再有交集了,正所謂人們常說的“從此人生是陌路,相安無事各天涯”。
許偉來到村委會把會計叫來,假借親戚急用之名,讓會計給他打開保險櫃支取了所有的現金,他要利用職務之便舉全村之力為阿霞死去的丈夫舉辦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他要親自來主持葬禮,親自操辦,親自打發,他要讓全村人都進一步知道他許偉心裏是怎麼想的,進一步知道他許偉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許隻有這樣他許偉心裏才會好受,隻有這樣他才能把自己進步的政治根基打的更牢靠,更結實,更有說服力,讓自己在孤山寨的後代和勢力祖祖輩輩延續下去,給他們許家光宗耀祖。
想著想著他都被自己的想法給震撼了,在會計取錢的時候他冷冷的微笑著,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會計手裏拿著的一摞一摞的人民幣,兩個眯眯眼裏的眼珠子都快變成赤色了,仿佛真的美夢變成了真事,讓他合不攏那張長而尖的豬嘴。
村書記要辦事自是不用多說,村子裏所有的人都是搶著幫忙呢,出錢的,出力的,想辦法的以及端茶送水的等等都是主動找他請纓,主動要求參與幹活,哪怕就是一個燒火做飯的也在所不辭,甚至就連相鄰村莊的陰陽先生也不請自到了,他家的事我們全縣都知道,沒有想到的是你許大書記能夠親自出馬為她丈夫操辦喪事,我一個活了大半輩子的人了,從來都沒有聽說過有哪一屆村書記給一個寡婦操辦喪事的,您許大書記真是頭一個啊,令咱們這些窮人敬佩敬佩啊許書記,您可真是咱們十裏八鄉有名的“大好人”啊,您祖上一定是積了大德了!要不墳頭上一定是長出仙芝來了!咱家就不用您多言了,您隻管吩咐就得了,保證給您把每件事情都安排的停停當當,風風光光的,您就把心放肚子裏安靜的等著請好吧。
按照陰陽先生的說法和日期以及時辰,阿霞丈夫的葬禮如期而至,出殯的靈堂就搭建在村子中央的戲台院子裏,吹拉彈唱的戲班子人們個個精神抖擻,無不盡心竭力,無不全展各自所能,無不使出渾身解數,誰都想在領導麵前露一手啊,誰不想表現表現呢?雖然說此次葬禮不是他許偉家人的葬禮,可是所有人心裏都明鏡似的啊,村書記親自幫助操辦葬禮這事在周圍十裏八鄉獨一份啊,為什麼呢?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就是不願意說穿了,就是不知道的也都早已經猜到了,俗話說得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啊”,再則說,就今天孤山寨這事,唯獨一個人不知道,如今他也已經命歸黃泉路了,知道不知道都已經無所謂了,都已經成為了曆史的天空和遠去的亡魂了,再則說也沒有人願意讓他知道曆史的真相,幹脆利落就讓他做一個“屈死鬼”算了,他小子有今天這個結果也許就是他小子的命啊!誰能夠和命運相抗衡呢?
“現在,沈慶的葬禮開始,首先請陰陽先生給大家念祭文!”許偉專門把自己的嗓門提的高高的,生怕別人不知道或聽不真似的,可是,無論他怎麼使出吃奶的力氣嚎叫著,還是沒有人把他的話放在心上,聽在耳朵裏,也許是這樣的陣勢反而讓人覺得有點故弄玄虛了,也許是這樣的場麵壯觀得讓人難以相信自己了,更或是如此的講究葬禮讓人心寒,又或是這個不倫不類的葬禮打破了原有的傳統色調,而大家最想看到的還是後麵更加精彩的部分吧!
陰陽先生陰陽怪奇的念完祭文,就是親人祭拜了,可是他沈慶一個外來戶哪裏來的親人啊?他就是孤家寡人一個人,除了對自己最好的妻子之外他一無所有。
想當年他沈慶在自己走投無路之時來到孤山寨,環顧四周舉目無親,伸開雙手無人接引,他當時幾乎都快要餓暈了,孤獨於無助時時刻刻都在縈繞著自己,死神和招魂也無時無刻不在關注著自己,是阿霞給了他一口飯,撿回來一條命啊!他為了報答阿霞的一飯之恩屈尊降貴下嫁到了阿霞家,做了一個上門女婿,也算是功德圓滿吧。
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兩個人一起生活之後好幾年就沒有一男半女,這個事情很是讓阿霞的父母雙親著急,他們自己也很是苦惱,村莊上你自己小好多的夥伴們都領著娃打醬油去了,而他們還處在各自為命的地步,在父母的督促和教育下,他們倆人四處打聽神醫聖手前往看病抓藥,兩個人不知道跑過多少地方,看過多少醫生,吃過多少服藥都無濟於事,隻知道是因為他的緣故,至於說是什麼原因,誰都說不清,而阿霞並不介意,依然如故要為他治病療傷,而他自己的病他從來根本就沒有想到有多麼可怕,當他知道自己的人生時光不會太久的時候,當他看到阿霞為他付出所有的時候,他義無反顧決然的回到家中再也不看病了,直到他生命的盡頭。
葬禮在村書記的張羅和協調下總算得以圓滿結束,可是阿霞自從把那束蘭花花深深地插到沈慶的墳頭以後,她就像脫胎換骨之後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似的,仍然整日裏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也不出來,就像自己把自己關在一個籠子裏一樣,不與外人交流,更不與外人說話,也不和他人談心,更不和外人搭訕,來看她的人也是越來越少,她就像是要把自己完全封閉起來一樣。
當許偉得知阿霞一不出門,二不下炕,三不說話,四不理人的時候,他著急了,他坐立不安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亂穿穿。
一天中午他吃過中午飯,沿著那條他再熟悉不過的屋簷下的小道急速的跑到阿霞家中,當他一把把門推開看到阿霞躺在火炕上的時候,他雙目頓時變得炯炯有神,就像野狼看到野兔時的目光如炬,他把門反鎖好,一躍而起踏上了火炕。
就像當年的他一樣,他迫不及待把阿霞緊緊的壓在了自己的身下,為所欲為,仿佛置身在雲天之外,而阿霞麻木的沒有一點點反抗,也許是她身體不舒服不想反抗,更或是她就根本沒有一點力氣來反抗,不管如何深埋在她心底的那一道道傷疤她是死都不會忘記的,她也不管許偉的隨心所欲,緊緊的閉著自己的眼睛,滾燙滾燙的兩行熱淚從她美麗的眼角輕輕的滑落而下,雖是無聲無息卻似驚雷萬鈞,它不僅打濕了春天百花爭豔的嫵媚動人,也打亂了荷塘月色平靜如水的月照梨花,更打破了原野之上戀人之間相親相愛的你儂我儂。
“你還想要什麼?”她輕聲輕語的問那個正在胡作非為許偉。
“我……我……我想要什麼你應該知道啊?都現在了你還裝什麼呢?”許偉不耐煩的絮叨著阿霞。
“你等一下”阿霞說著伸手從自己的被子裏抓出一把紙來,“啪”的一下,狠狠的準確無誤的摔到了許偉臉頰上,頓時他滿臉都是暗紅色的血塊,他呆傻的跪在阿霞麵前說不出話來,像一個沒有血色的木頭人。
“你不是想要嗎?給你!都給你!”說話間阿霞又抓出兩把血報紙來摔在他的臉上,他依然是呆若木雞。
“你知道沈慶是怎麼死的嗎?他是心力衰竭而死,而這個衰竭是因為我不能生育而得。但是,這個不能生育是你應該承擔的責任,你應該得到應有的懲罰,這就是鐵證”說著她又抓出一把貼在許偉的臉上,而阿霞的眼淚再也控製不住對沈慶的思念,順著她憔悴而多情,嬌瘦而豐韻,溫柔而剛毅,柔情而大義的臉頰流淌不止……
通紅通紅的太陽依舊從東方冉冉升起,照耀在法院威嚴莊重的國徽之上熠熠生輝,阿霞從法院法庭上輕鬆走出來,久久的站立在陽光之下,盡情地享受著陽光明媚的溫暖和光明普照的自然,她舉起右手搭在眼睛之上,直視著陽光萬能的光輝,而哪滴幸福的眼淚卻始終懸掛在了她的眼角之間,隻有在陽光燦爛之時,你才能夠真正看到那顆晶瑩剔透的淚珠兒,她光芒四射,她令人神往,她楚楚動人,她宛如天仙,她無時無刻不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之中,仿佛是一道永遠都不會隕落而永恒的彩虹懸掛在我們心間。
二○一九年一月十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