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下的大理石街
小時候學習挺好,記憶裏每年都是班上的前三名,也幾乎每年都能拿鄉鎮前六十名的獎狀。我最喜歡語文課,每一年拿到語文課本之後的寒暑假我都能把所有的課文讀完,學完裏麵的生字,我喜歡把從書上看到的故事講給正在幹活兒的爸爸聽。雖然農村的活兒很忙,但是跟其他的孩子不一樣的是:我不用拉犁,不用撒種,不用澆水,不用拔草,在我有限的幾次下地幹活兒的記憶裏,一多半是或蹲或站的靠在爸爸身邊,像說評書一樣的給他講故事。
1994年,小學四年級,我的班主任姓李,我們那裏的小學教師大多數都是民辦教師,不僅要教學,而且家裏還有地,要種糧,我的班主任也一樣。在我的印象裏,他長的憨厚樸實,一年四季都是一張紅撲撲的大臉,半禿的頭頂,但是後麵的毛發很濃重,所以他一直留著一個大大的背頭。小鄉村裏的教學水平很落後,教師資源也很匱乏。除了美術和地理,班主任所有的課都要教!我一直到四年級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我們這個不到三十人的班級的班長是他的兒子,那個小夥子比我大一歲,長的跟他爸爸一樣的憨厚樸實,雖然學習不好,但是很老實,經常害羞的不好意思跟別人說話,我喜歡老實的人,但是他卻從來不是我的朋友!尤其是小學四年級,那一年,我過得非常不開心!記起他們是因為,忽然,我想起了一篇課文——《大理石街》。
我1991年上小學,四年後,我們仍然在使用1988年版的五年製小學教材,第八課就是這篇《大理石街》。小學課文裏有很多需要背誦的課文,《大理石街》就是其中之一,為了要背誦課文,事先老師會布置預習,第二天講課的時候找同學起來朗讀。
學習《大理石街》的那天是一堂下午的課,我坐在教室左邊靠窗戶的座位,陽光每天都在下午的時候照進來,曬得我的臉很燙,那一天尤其熱!我手摸摸課本,也跟我的臉一樣滾燙。正不耐煩的時候,李老師叫我起來朗讀課文,進入四年級以後這是第一次他叫我起來朗讀課文,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前一天晚上我爸爸請他喝了酒,那晚,席間我聽見他跟我爸爸說:“老孫,這麼多年來,對孩子的學習這麼上心的家長,你是第一個!”
我於是站起來,捧著課本認真的念課文的標題:“大理石街……”老師說:“不對,再念一遍!”我睜大了眼睛看著他,他重複給我說:“不對,不是這麼念,要朗讀,大點聲。”我於是提高聲音念道:“大理……”“你一直是這麼讀課文的麼?”他果斷的打斷我,然後轉過臉微笑的看著坐在中排的兒子,“國豪,你來念一遍這個題目!”,我的左臉被太陽曬得更燙了,餘光中我看見班長站起來,自信的捧著課本,大聲的讀到:“打梨屎接”,老師說:“再念一遍,把下麵的第一段課文也朗讀出來!”班長扭頭看了一眼站在燦爛陽光下的我,捧了捧課本“拉梨屎接,運南打梨山塔式附近,有個叫做除屎接的笛放,文明死結的打梨屎就顫在這裏。我們煙桌三鹿爬上除屎接,好想尋找童話中的宮殿姨班,意為薑會看見一座膳桌胱會的打梨屎建造的城施……”
大約過了五分鍾,就仿佛是一個世紀!我站在那裏聽著班長讀完第一段的課文,看見老師臉上露出滿意而自豪的微笑,紅紅的臉龐散發出讓我目眩的光芒,他微笑的看了一眼兒子,頭揚起來,用下巴虛空點了我一下,慈祥的問:“聽懂了麼?再讀一遍!”
太陽曬在我的臉上,我的眼角仿佛黏在了一起,我不知道應該怎麼用我的舌頭發出那樣的讀音來完成這樣一次糾結的閱讀,太陽狠狠的曬著我的頭皮,像是要把我的頭油也一起曬出來,我隻好硬著頭皮大聲的念:“打梨屎接……”我抬起頭看看老師,看他露出滿意而又驕傲的微笑:“這樣就對了!繼續念。”
“雲南大理三塔寺附近,有個叫做礎石街的地方,聞名世界的大理石就產在這裏。我們沿著山路爬上礎石街,好像尋找童話中的宮殿一般,以為將會看見一座閃著光輝的大理石建造的城市……”
我清楚的看見老師搖了搖頭,很直接的打斷我說:“坐下吧!連朗讀都不會!”
從那一年起的後來兩年,我不再愛上語文課!一年以後,爸爸把我轉回了老家的小學,那一年,我又拿了獎狀。
四年後在迎接香港回歸的演講比賽裏,我拿了第一名,同年舉辦的文藝彙演上,我表演了相聲和詩歌朗誦,據說至今還保存有錄像帶。
我不恨我的老師,但是如果將來我有孩子,隻要我有能力,我不會把他交給別人來教育,至少,不會給別人機會讓他們教他把大理石讀成“打梨屎”。盡管,,,,,這可能隻是一種風格!
如今,當我每次再看到有人在做“打梨屎接”一樣的事情的時候,就會想起這篇文章,就會想起那天熱辣辣的太陽,陽光下,我站在窗戶邊,看著他驕傲的微笑,覺得太陽要把一切都曬出油來,我周圍的一切仿佛一下子都變成了大理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