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父親在煤礦上工作，母親在家操持家務，撫養著我們兄妹三人。

母親是一個要強的女人，過日子，不說過個冒尖，最起碼要出類拔萃。生產隊下地幹活時，她掙得工分和男勞一樣多，滿分；回到家裏，洗衣、做飯樣樣精通、麻利，以致母親結婚多年還是外婆家幹活的主力軍，說話有分量的人，尤其外婆最喜歡我母親。小時候，過年為使我們兄妹能穿上像樣的新衣服，還不費錢，媽媽又成裁縫了。

父親六九年去煤礦參加工作的。由於家貧，又是獨門獨戶，還是孤兒的父親，生產隊照顧他，就把全村唯一去煤礦當工人的指標給了父親。農村人勤懇、實在的勞動秉性，被父親在當時煤礦生產條件還很落後、環境惡劣的時候，盡情放大。跳出“農門”的喜悅和勤勞的本質，先進便年年伴隨著他。七三年，父親所在的礦務局召開“首屆礦區先進集體、先進個人表彰大會”，父親高大的身影就在表彰之列。為讓父親安心工作，多掙錢，母親包攬了全部家務，也正因此，父親先進的獎狀貼滿了他居住的整個窯洞。

在我的記憶當中，父親沒有春節回家和我們團聚過過年，因為煤礦上過年保勤，有加班費掙。隻有母親忙碌的身影一直到大年三十晚上，不是給我們趕製新衣服，就是用報紙或買來的花牆紙糊炕牆，等到母親糊牆的身影不在被煤油燈照映在炕牆上，或不在聽到母親踏縫紉機“卡塔塔”的聲音時，母親準是把“拉臊麵”（關中人把臊子麵叫拉臊麵）已做好，等我們滿嘴幸福的找小夥伴“拾炮仗”時，這時，離天明也就三四個鍾頭的樣子，才是母親睡覺的時候了。在父親、母親勤勞、節儉的操持下，七九年我們家蓋起了全村為數不多的大瓦房，羨慕、讚許的目光吸引了過往的鄉鄰，對門的三伯和二媽時常討好的對我母親說，今年夏天到你家大房底下夏涼（乘涼）。八六年我們家買了彩電，除了村大隊部有彩電外，全村再沒有彩色電視機了，從此，我家就成了“路南俱樂部”了（我村被通村土路分南北兩條街，我家在南街），每天晚上，人山人海，挨著牆的自行車上站著人，木梯上一層一層都是來我家看電視的人。當時，熱播的《西遊記》《上海灘》《射雕英雄傳》以及八九春夏之交發生在北京的政治事件，都成了村人茶餘飯後，下地幹活時的談論話題。母親從來不拒看電視的人，但她自己的家務活和地裏活，一樣都沒有耽擱，隻是我的學習成績從此一落千丈。

隨著好政策的落實，母親和我們仨兄妹戶口“農轉非”了，來到了父親工作的礦區。一家五口人就住在一個二十來平米的土窯洞，父親在窯洞外搭建了我們家的廚房，窯洞就成了我們的臥室和會客室，來客坐床沿，就算接待了客人了。這個供我們睡覺又會客的窯洞，被家具占滿了，卻被母親打理的井井有條，來人無不誇獎母親的精明與能幹。

脫離了農村土地的勞作，來到了礦上，母親還是一刻沒有閑著，煤場裝車、供應科打零工，閑時上山挖草藥，就這樣，既髒又累的活，她一幹就是十幾年。

二十歲那年，我參加工作了，要遠離父母。記得那是個夏天，母親得知我要去一個冬天很冷的地方，於是決定給我織一件新毛衣，好像我去了就不回來似的，非要我帶著走。還不熟練織毛衣的母親在鄰居阿姨的指導下，硬是在三天後，讓我帶上了這件能禦寒、心暖、感動的新毛衣，這份讓我一生不能忘記的溫情，快三十年了，這件母親隻用了三天織成的毛衣，早已不再穿了，但它一直珍藏在我的衣櫃裏，每每看到它時，都要給妻子和兒女講述它的不凡來曆，每次妻子聽著、感動著，含淚卻笑著對我說：“你一定要孝敬你媽。”

九七年，父親病逝，在醫院花去了家裏所有積蓄，當時，我下崗了，二十六七的我還沒有結婚，哥哥又在這個時候離了婚，妹妹還沒有工作，仿佛在一夜之間，我們家的天塌了，我的心煩躁而空白，哥哥也無心上班。在順利安葬了父親後的不久，母親就給自己找到了一份管老人的保姆活，安頓了妹妹接班，教育哥哥安心上班才是出路，在和我屈膝深談後，我也在父親工作過的礦井上了班。從此，我們家的春天在父親走後的兩年後又來了。

現在，我們兄妹三人都有自己的家庭和事業，趕上好政策，母親那幾年在煤場工作也辦理了“五七工”退休了，現已隱退在農村老家，當年屈指可數的大瓦房，在我們兄妹和母親的合力下，翻蓋成了兩層樓房，母親安逸的和義父開了個小商店，忙忙碌碌，健健康康，自個生活，用她老人家的話說：“我能動，就不給你們添麻煩。”的確，由於母親的勤勞、睿智和豁達，多年來，沒有給我們兄妹增添任何負擔，不要我們給她錢，相比之下，母親在我們買房、孩子上學還經常資助我們，我們能做的，隻是逢年過節，開車攜全家回去陪她歡度天倫。我們做兒女的，隻有一個願望，希望為我們操勞一生的母親，在餘生健康、幸福的歡度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