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慌大嬸
“不慌大嬸”是我插隊時的房東。微胖的圓臉總是笑嘻嘻的。一身藍布衣服整齊幹淨,打的補丁方方正正,服服帖帖。大嬸講話慢條斯理,輕聲細語。“不慌不慌”是她的口頭禪。鄉親們習慣稱她“不慌大嬸”。
可別小瞧“不慌大嬸”,幹起農活那是沒話講。大集體時在旱地裏除草,大嬸看似慢悠悠,手中的鋤頭上下飛舞,不像我們這班小青年埋著頭一個勁地往前衝。可是我們一壟地到頭,大嬸也到了。但停個把星期再到地裏看,大嬸鋤過的莊稼幹幹淨淨,一個草芽也沒有,我們鋤過的又冒出嫩嫩的綠草尖。在大田栽秧,“不慌大嬸”一手分秧,一手插秧,隻聽“哧哧”水響,好似蜻蜓點水,又似燕子啄食。身後的秧苗像織布女工織出的綠色綢緞,筆直伸展。我們在田裏忙得不亦樂乎,渾身沾滿泥漿,把秧苗栽得歪歪扭扭。有一次,我和大嬸並排在水田栽秧,在我行進的行間有坨牛糞。我順著這牛糞拐個彎,大嬸看見後說“不慌不慌”,隨手把牛糞抹平,又整整齊齊栽上秧。
“不慌大嬸”家後麵有個池塘,放養菱角。幾個小青年攛掇我下水摘菱角。我一個猛子紮下水,正從水中露頭,“不慌大嬸”正好走到塘邊對我招呼:“不慌不慌,這邊菱角小,那邊大點。”我羞紅了臉。晚上,大嬸拎了一籃子新鮮菱角到寢室來,給我們嚐鮮。
最令人難忘的是在割稻時,暑天,高溫下的田裏悶熱無比,小夥子們割到田邊,一頭紮進塘裏,好涼快。“不慌大嬸”和一班婦女正揮汗如雨地揮鐮割稻。我忽然看見“不慌大嬸”的褲子汗水淋淋的。我驚奇地喊道:“不慌大嬸你尿褲子了。”邊上的婦女抬頭一看,拿鐮刀把子往我頭上打。隨即喊:“快來人!”幾個婦女趕來把大嬸攙扶回家,大嬸說:“不慌不慌,馬上要息晌,工分不好算。”幾個婦女不由分說,把“不慌大嬸”扶回家。晚上才知道,大嬸當晚生了個小孩。一個農家婦女,舍不得那幾個工分(當時一個工分才幾角錢),但卻舍得拿更值錢的菱角給我們吃。幾千年來,農民把那勤儉樸素的美德和樂於助人的品德讓人敬佩。
我離開農村多年,但無論何時都不能忘懷“不慌大嬸”那勤勞的身影。耳邊總縈繞著大嬸那親切的叮嚀“不慌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