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筆訴衷情
我的祖父是一名書法愛好者,如今已是耄耋之年。年紀大了,離記憶裏的青春自然就越來越遠了。由於早年在鑽井隊的操勞,祖父的手背粗糙得如同樹皮一般,手心上還留著了幾處厚厚的老繭,流水般的歲月無情地在他那絳紫色的臉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皺紋,是如何撫也撫不平的了。他的眼神早不如照片上那個年輕小夥子般清澈,盡管如此,他也未曾放下過手中的筆,紙上的字。
從小,我便愛看祖父提筆寫字,就算看不懂,也能安安靜靜地坐在一旁,收起玩心。看他下筆前的思索,落筆時的利落,目光沉穩,心態平和,那份莊重感總讓我神往、讚歎。如今,能陪他的時間更是少之又少了,難得看望一次,我便乖巧如同往昔,不發一語,在一旁為他研磨。
祖父望著有些泛黃的宣紙,細細凝著神,鄭重地用筆尖浸了墨,手腕一壓一抬,隻片刻,四個大字便赫然躍於紙上——盛世華誕。
我知道,這是一名老黨員,在用自己的方式獻禮祖國。我雖並非內行,也看不懂書法所蘊含的線條藝術,卻也能從筆鋒走向中看出祖父的深刻用心,落筆的沉著,結尾的蒼勁,再一次震撼住了我。他卻低歎一口氣,微微搖頭,眼底滿是失望。
“年紀大了,還是寫不太動了,你看這手就是不聽使喚......會抖。”祖父笑著轉過頭,輕描淡寫地說著,一邊默默將字收到了一旁,“70年了,我都變成老頭子了,記得我寫的第一幅字便是——開國大典。那時候跟著村裏長輩寫著玩,沒人教,沒人看的,找不來紙,便胡亂寫在家裏的土牆上,還被你太祖奶奶訓斥一通。”
祖父緩慢低聲的語調,讓我仿佛看見了他當年的模樣,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堅定執筆,虔誠地寫下滿心的激動與期盼,用不來巧勁,談不上技術,隻憑心意抒發著這份高興之情。
我由衷地誇上一句:“已經寫得很好了。”
祖父慈祥地笑了笑,重新鋪上紙,收起了回憶的目光,再次提筆落字,依舊是嚴肅慎重的神情。見他眉頭微微舒展,想來定是比上一幅更加滿意。
《盛世華誕》四個字再次浮現於紙麵,祖父默默收走,又沾了沾墨,鋪平了宣紙,直到寫了四幅才算滿意,靠後坐下。
“那些年苦啊,吃不飽,穿不暖,鞋子衣服都是大的穿了給小的,左一年,右一年,縫縫補補又三年。那時候還沒有生產隊,村裏連個喇叭都沒有,連新中國成立都是二叔打著赤腳從村頭傳到村尾的。聽到開國大典的消息,整個村都沸騰了,歡呼的,討論的,拍手的,什麼的都有。那意味著什麼?意味著我們站起來了,日子好起來了!”祖父臉上洋溢著激動的神情,甚至微微沁濕的眼角也顧不上擦。
祖父將筆擱置一邊,回憶翻湧一般,將陳年舊事一件一件說與我們聽,斑駁的往事便從他口中娓娓道來。這條路很艱苦,很難走,但是他說,他們挺過來了,作為一名石油人,一名老黨員,與祖國一起走到了今天,見證了他的70歲。如今的景象若在當年,便是做夢都不敢想的......
他慢慢說著,我們細細聽著,心底的震撼無法用言語形容。
《盛世華誕》我拿去裱起來了,正端掛在祖父狹小的書房牆上。
祖父說,這正是他們當年最深執的念想,最簡單的期望,願祖國繁榮昌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