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白建新煤化:秋
蒲白建新煤化:秋
鄉村離不了莊稼的支撐。莊稼逃不脫鄉村的嗬護,主仆倆個相扶相攜,相依為命,相互牽掛,相互疼愛,誰也離不開誰的照料。
莊稼是鄉村最美的事物,農人是莊稼最親的朋友。麥子割了,夏糧收了,秋莊稼神采飛揚,一身青翠,一臉興奮地粉墨登場,走進鄉村心胸,用植物肥美豐碩的果實和瓊漿,迷醉淳樸善良的鄉親。 常說秋空澄明,秋風明澈,秋葉颯爽,秋雲曠達,秋雨纏綿,天地間,唯有九月裏成熟豐盈的大地最充實,秋野裏五穀豐登的鄉村最富有。
每一種秋莊稼,都有其獨特姿態、非凡味道,都有其不同特質、傳承氣息。秋莊稼姊妹們多,各有各的姿態,各有各的滋味,各有各的脾性。正所謂: 龍生九子,各有不同 。身子有高有矮,模樣有俊有醜。但都用無盡的芳醇,裝點著樸素鄉村的每一個日月。有的風采動人,像玉米;有的深藏不露,像土豆;有的含羞不語,像胡麻;有的體態豐盈,像油菜;有的沉默寡言,像穀子;有的昂首挺胸,像高粱;有的卓爾不群,像蕎麥;有的含而不露,像糜子;有的瘋瘋張張,像麻子。
立秋了,古語上說:立秋得馨,天地始肅;夜色如水,明月如霜;蒙霧升降,阡陌溢香。秋老虎依然風頭正旺,無遮無攔從秋空照射下來,催熟著秋莊稼 一粒粒飽滿的秋禾,在大地上靜臥,在秋陽裏勃長,靜靜等待農人收獲。
那些辛勞的耕耘者,揮一根牧鞭,將時光趕成秋田裏禾苗的行距,疏密相間,整齊而勻稱,端莊而好看;哼一首民謠,將秋陽鋪成金黃色的穀穗,沉思默想,羞澀而多情,典雅而古樸 高個子玉米是秋莊稼裏拔尖的姐。風姿卓越,亭亭玉立,一地連著一地的模樣,喜得農人合不攏嘴,看著密密麻麻,青青翠翠的玉米,裝點的鄉村神采奕奕,精神抖擻。農人的心窩裏充盈著蜜水般的香甜。每個細長稈頭,鼓鼓囊囊,結了三四個、五六個玉米棒子。多了,就無法保證每個棒子都豐滿圓潤,就要有所舍棄,留下最上邊最有希望的,讓其充分發育。一個個豐滿圓潤、長勢喜人的棒子,鼓脹得鄉村的心弦,激蕩起縷縷愉悅幸福的漣漪。頭上頂著的紅纓,像鄉村少女頭上頂著的紅頭巾,喜氣而招人。一股頑皮的秋風,輕微地撩撥了一下她們 剛觸摸到鮮嫩翠綠、寬大肥美的身子,玉米們就笑得沙沙作響,前仰後合,一直蕩向田野盡頭。又一股風兒,淘氣地鑽進青紗帳,想摘一塊晚霞般豔麗的紅纓,也戴在頭頂,耍個人,可密不透風,擠擠挨挨,一棵棵勾肩搭背的玉米林,讓風似夢似幻,迷失了方向,摸不著頭腦,找不到出路在何方?
土豆是憨頭憨腦的小弟,是西北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食物,在秋風秋雨裏可著勁兒長。一壟溝一壟溝墨綠色的土豆秧,在土層深處積蓄力量,悄然默長。澆一次水,施一回肥,培一遍壟溝的土,土豆就長好幾寸個頭。土豆也開花,紫色花長出的土豆表皮呈紫色,肉緊而脆,適於炒菜、煎炸。粉白花結出的土豆土黃,肉鬆而脆,燜、煮、蒸,或做飯,都好。植物大多開花就結果。土豆開花也結果,核桃大小,肥嘟嘟的果,既不能吃,也不能用,聽憑風雨裏萎落、凋零 別急,他埋在土裏的果實,卻長得白白胖胖,一天一個樣。挖土豆跟幹所有的農活一樣,不能蠻幹。待霜落了,秋末了,土豆長老了,秧兒枯黃了,說明能開挖了。或拔或割去土豆秧 不能太低,適當留點,否則無法下手。有經驗的人,從距土豆秧三四寸遠的地方挖下去,輕輕提起土豆秧,自會連根一股腦兒提出大大小小的土豆。要是直接從秧根處下鍬,鏟爛幾個土豆不說,恐怕還得費時費力找土豆。
穀子和糜子是五穀家族裏的姐妹倆,可命運不同,結局大相徑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穀子命好,受人喜歡,曾是鄉下人過日子的主糧。她一般長在能澆水、土質肥沃的農田裏,澆一兩次水,就成;不像麥子,水澆不及時,或澆的過少,就焉頭耷腦,長得沒精打采。秋雨連綿的日子,穀子在濕地裏不急不躁,不怨不怒,照樣神采奕奕,相信總有天晴日出的一天。穀子不能太密。密了穀稈就纖細,結出的穀穗就不大飽滿,籽粒就小。穀苗種稠了,在秧苗時要適當間間 忍疼割愛,是一種大愛;有所舍得,收獲才更多。間下的青穀苗,鮮嫩,多汁,肥美,是牛呀、驢呀、騾馬呀,羊這些食草動物的絕佳飼料,添給誰都喜歡。一般在穀地邊的田埂上,喜歡精耕細作的農人要種植麻子、大豆、黃豆、扁豆等雜糧。粗、矮、壯,能結噴香麻籽的麻,叫綠麻;細、長、高,能開花的叫花麻。秋盡霜落了,花麻們連根拔了,捆成捆,扔進水溝裏,壓幾塊大石頭,積日累月地漚。待浸泡的差不多了,撈出來,晾幹。剝皮成麻,團成捆 搓繩。做細長納布鞋的麻繩也可。謙遜金黃的穀穗成熟了,彎下身軀,低下頭顱,一副羞怯可人模樣 恰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在流年裏輕舞飛揚,蕩漾起心田裏層層漣漪 田埂上彌漫的麻子馨香,吸引著覓食的麻雀歡呼雀躍。有幾隻蹲在埂邊高挑個兒的高粱肩頭,嘰嘰喳喳訴說著衷腸。
長相秀氣、纖小文靜的糜子,雖說來自一個家族,可她命運不佳,出嫁在邊緣荒地。仲夏落幾場透雨,將撂荒地、沙灘地浸透得犁鏵深了,才有人套上牲口,拉了籽種,隨意而消閑地撒播進了種子,就再也不管不顧 既不澆水,也不施肥,頂多隔空抽時間地頭轉轉、看看 不指望她多收三五鬥,隻願除過種子,有所收獲。荒灘野地的糜子,卻一點也不惱不急。一天天,一日日,風來,搖搖身;雨來,張張口。日頭下,飽滿籽粒;寂寞裏,不忘使命。不願自我沉默的糜子,兀自堅守對鄉村的滿腔癡愛,該拔節時拔節,該開花時開花,該結穗時結穗。內心有愛,靈魂才淡定;心中有夢,腳下才有路。秋盡了,霜染的層林斑斕多姿,妖嬈好看;夜涼了,排著長隊的大雁,一聲聲呼叫著、鳴唱著,由北而南,開始找尋溫暖的長途遷徙。鄉村才想起長在野外的一地地糜子。套上皮車,拉上鋪蓋和人,連同鍋碗瓢盆,去拔糜子,一根一根拔,一粒一粒收。地是沙土地,根也不硬,可是啊,秋老虎曬的人汗流浹背。口渴,手乏,腰酸,背疼,再加肚餓的我,正想歇口氣。可左右的人都盡力往前拔,給我留下稀稀拉拉幾行糜子。不好意思拉的太遠,隻能咬牙往前趕。人啊,啥時,都需要一股子精氣神,啥時,都得自個兒逼著自個兒,拚勁望前趕。(蒲白建新煤化 張博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