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愛“玫瑰香”

寫下這個題目，我自個兒先樂了。乍一看，會被誤認為我定是那喜愛玫瑰花香之人，殊不知，我這裏要寫的實則是一種品名為“玫瑰香”的葡萄。

時下，正是各種葡萄互相媲美之時，什麼巨峰、白牛奶、早玫瑰、醉金香、紅提、馬奶子、茉莉香、無核白雞心、美人指、紅寶石葡萄等等，數不勝數。說實話，好些品種我壓根就叫不上名來，常吃的也就那麼幾個品種。而我最鍾愛的卻是那極不起眼的玫瑰香葡萄，這個味道伴隨著我整個青少年時代，留給我的記憶是那樣美好而香甜。

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在我的家鄉四川南充那個極其偏遠的村子，葡萄一詞根本就未聽說過，我的家鄉倒是盛產桃、李、杏、核桃、柑桔等水果，幾乎家家戶戶都有十來株果樹，除去自家吃，還能換些零花錢。但家鄉從未見過葡萄，我13歲之前，大腦裏壓根就不存在葡萄二字。

1984年的那個夏天，我被一種名為“玫瑰香”的葡萄生生地襲擊了、俘虜了。從此，那獨特的香味就駐紮在我心裏，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以至於後來很多新鮮的、在他人看來甚至是昂貴的、體麵的、高大上的葡萄，就再也未走進我內心深處。對於“玫瑰香”葡萄的愛，我是專一的，不容置疑的，它讓我年複一年地盼望著夏季的到來，即使是在那個沒有空調、甚至沒有電風扇的歲月，我仍舊是執著地熱切地盼著夏季早些到來。即便是在三十多年後的今天，我的內心依舊沒有絲毫改變。

那個夏天，我們全家隨父親農轉非來到攀枝花。那會兒，我剛上初中，天生性格豪爽的我，很快便與班級3個女同學成了死黨，雖然她們的家庭條件較我這個農村娃優越許多，吃穿玩用也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但我這天生愛打抱不平又不服輸的性格很是對她們的路子，加之父親與她們的父母也都在一個機關樓裏共事。沒多久，我和她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我們上下學一起，合夥整蠱一起、摩梭河溝捉魚摸蝦一起、偷聽英語老師談戀愛一起，我們還一起策劃收拾了一個仗勢欺人的男同學，雖然我的鼻子被那個男同學一拳打得鼻血橫流。我們好不快樂，比我在鄉下的日子要快樂許多。

一天下午放學後，死黨蘭子對我說，我家葡萄熟了，走，上我家吃葡萄去。我也不知道葡萄是個什麼物，隻要是吃的，管它什麼喲！這也是我頭一次去蘭子家。她家屋後生長著一株偌大的葡萄樹，葡萄架用鐵管和鐵絲搭建而成。葡萄架上結滿了一串串紫中帶黑、果型極為整齊、且粒粒均勻的果實。我看得呆了，這一嘟嚕一嘟嚕的，可真好看，更是誘人。蘭子說，你盡管摘來吃，想吃多少都行。這也太大方了。我忙不迭地放下書包，麻利地爬上葡萄架，摘一粒放進嘴裏，哎呦！一股濃鬱的玫瑰沁香直抵心脾，有種靈魂出竅的感覺。我的老天爺！這東西咋這好吃呢！太好吃了！實在是太好吃了！這是我這輩子吃到的最美味的東西了！我邊吃邊呢喃著。我遞個筐給你，你摘下來洗洗再吃，葡萄皮上有灰塵。蘭子在葡萄架下樂著對我說。我哪有時間去管它幹淨與否，摘下一串串放至嘴邊大口咬著吃，而不是一粒粒往嘴裏放。燕子，你慢著點吃，把皮和裏麵的籽吐掉，隻吃肉就行。蘭子看我囫圇個放嘴裏的猴急樣，在樹下不停地囑咐著。那天，我一直到吃到肚子撐才爬下葡萄架。

蘭子說我的樣子太搞笑了，讓我自己去鏡子前瞧瞧。可不，我也被自己的這副形象逗樂了，原本紮得好好的馬尾被葡萄枝杈刮得亂七八糟，手上、臉上、衣服上灰塵和著紫色的葡萄汁，形同一個小花貓。糟了，這髒兮兮的樣子回去肯定得挨罵，指不定還得挨急脾氣的父親一頓打。蘭子趕緊幫我拾掇，隨後還從低處摘了些葡萄讓我帶回家。

那天回家，非但未挨罵，素來嚴厲的父親還誇讚了我，說我不僅同學關係處得好，還不吃獨食，知道捎些葡萄回家給母親、姐姐和弟弟嚐個鮮。母親的吃相雖溫柔，但不難看出母親很是享受這美味，而我的姐姐和弟弟，他倆比我吃得還狼狽。末了，我們異口同聲地問父親，我們家能不能也種上葡萄，父親爽快地答應了。在全家的精心管理嗬護下，幾年後，我們家柴棚頂上的葡萄結得比同學家的還要好，吃不完的，母親就拿去市場賣，餘下的一部分用來泡酒。

後來，老家陸陸續續來了很多親戚，趕上葡萄成熟的季節，他們就格外慶幸日子選對了。這株葡萄樹陪我們走過了幾十個春夏秋冬，帶給我們的歡樂、甜美不計其數。直到前些年，它著實是太老了、太累了，想休息了，不想再陪伴早已成家立業的我們，默默地枯萎了自己的身子。

說實話，看到自然老去的這株葡萄樹，我心裏是傷心、難過的，卻也無力留住它。人生也許就是這樣，該來的自然會來，該走的也留不住，順應自然規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