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白建莊礦業:對雪的遐想
我老家在陝西藍田白鹿原,冬季下雪,我與小學同伴掃雪、堆雪人、打雪仗時,總會你一言我一語地說:“天上下白麵就好咧,把它儲存在麵甕、盆盆罐罐裏,裝得滿滿地。想吃多少就挖多少,天天都能吃上白麵饃,頓頓都吃得飽飽地。”“雪下的越多,白麵就越多,我們就不為吃的發愁咧!”沉浸在雪的童話世界裏。
那時候,家境貧窮,食不果腹。一年到頭,隻有新麥上場時,母親才會在磨子上,用羅下來的頭遍白麵,蒸些饃饃,一家人歡天喜地,“跟著碌碡過個年”。其餘時間幾乎都是清一色的黑麵饃、菜團子。三年困難時期的榆樹皮、苞穀芯做的麵條、饃饃和炒麵,那叫“瓜菜代”。過年時蒸的白饃,很有限,少之又少,按人頭算,有定量,一人二、三個,其餘都用來招待上門拜年的親戚。
祭灶火爺的灶花子,供放在鍋頭高處的小木板上。我常站在地下,對它凝望,望梅止渴般地吞咽著口水。有時趁母親不在家的時機,我會爬上火炕,站在炕頭上,伸手去摸它。心想啥時才吃上它呢?嗔怪母親把這麼大的一個白麵饃放在這兒,眼氣人呢。直到二月二龍抬頭,母親才把經過幾個月煙熏火燎、幹裂起皮、灰塵覆麵的大饃端下來。吹去浮塵,用布子擦拭一番,想辦法掰碎後,分給我們一人一塊。你看看我的、我看看你的,一邊欣賞,一邊幹嘣嘣地啃起來,嚼得津津有味。那時候,對白饃饃的那種期盼,情有獨鍾,真可謂是望穿雙眼、垂涎欲滴啊!
村上來個賣蒸饃的小商販,隻要聽到“蒸饃——蒸饃!”一高一低的吆喝聲時,我們幾個小夥伴便不約而同地跑出家門,跟在人家屁股後麵,蹦蹦跳跳,像遇到啥喜事似的,興奮至極。母親常說我耳朵尖。若有人喊:“賣饃的!”這時,小商販放下饃擔,揭開棉蓋,我們便急不可耐地一擁而上,圍著饃筐,伸長脖頸、睜大眼睛,聚精會神地瞅著筐內雪白的饃饃,貪婪地聞它那種獨特的、香噴噴的清醇味道,讓人口舌生津……
記得一年夏季,小麥剛上場,從西安城裏來了十幾位頭戴白色遮陽帽的人,幫我們生產隊碾場。午飯時,他們圍坐在村小學的大皂角樹下,邊乘涼邊吃著他們自己帶的白饃饃。我們覺得挺稀奇,圍著他們看。想城裏人吃的饃饃咋這麼白,跟冬天的白雪一樣,還盡飽吃,那個眼饞勁就甭提了。讓我們開了眼界,不可思議。回到家給母親講那些人吃白麵饃的情景。後晌,下北坡割草,成了我們小夥伴議論的中心話題。羨慕這幫城裏人,他們掉到福坑裏了。我們心懷憧憬地說“啥時也像他們一樣,當個城裏人,天天、頓頓都能吃上白饃饃。”並相互間打起賭來,說像這樣的白麵饃,若放開肚皮吃的話,一頓能吃幾個?有說三個的,也有說四個的,還有說更多的。你吹、他也吹,一個比一個吹的攢勁。吹來吹去,都是隨心所欲冒撂,畫餅充饑,誰也沒比出個輸贏。
追昔撫今,感慨無限。兩個顏色相同卻內在各異的白雪與白麵,被童年時期天真爛漫的我們,賦予了新的遐想。讓人忍俊不禁,幼稚至極,也是當時生活所迫啊!